第318章 大智若愚

　　歷史上著名的賢後，長孫皇後，也就是李世民的原配夫人，曾幾度阻止長孫無忌拜相，甚至於到後來她拗不過李世民，只能以皇後的身份私下命令長孫無忌，主動辭去仆射壹職，即便是在臨死前，長孫皇後兀自告誡李世民，壹定不要讓長孫無忌攬權，而且還要盡量減少長孫家的子弟入仕。
　　然而，李世民並沒有聽從長孫皇後的告誡之言，其實他也沒有錯，因為他和長孫無忌是摯友，彼此都非常相信對方，而且長孫無忌也非常忠於李世民，以至於貞觀後期，就出現了長孫無忌獨攬朝綱的現象。
　　長孫皇後堅決反對外戚為官，也並非沒有道理，歷史已經告訴了她，外戚出任高官，攬獲大權，乃是大忌。
　　因為外戚為官，等於就是將後宮，也就是皇帝的家事和國家大事聯系在壹起了，好處就是，如果妳家族的女子在後宮得寵，那麽妳就可以平步青雲，不管妳是否真的具有能力，但是反之呢？
　　道理也是如此，壹旦後宮失寵，妳在朝堂的地位必將受到打擊，不管妳有多能幹。
　　這國事壹旦牽扯到家事，那就真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柳奭就是憑借著皇後，才出任中書令，身兼數職，但是如今皇後失寵了，柳奭就尷尬了，哪怕柳奭有經天緯地之才，皇帝如果要廢後，肯定就要把給他給解決了，道理很簡單，廢後就是對不住柳奭，將心比心，皇帝肯定不敢讓柳奭包攬大權，鬼知道妳是否記恨在心。
　　而且這種清掃，肯定會連累到家族的。
　　帝王最常用的壹招，就是斬草除根。
　　李治批了。
　　沒有任何猶豫，當日請辭，當日就批準了，甚至都沒有召見任何壹個人商量。
　　這可比啟用韓藝，還要來的震撼。
　　啟用韓藝，可以說是報恩，對於朝廷的影響不是很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毫不猶豫的批準柳奭的請辭，這是李治即位壹來，做的最具皇帝意義的壹個決定。
　　至高無上的皇權，就應該如此。
　　給人最直接的印象，就是中宮之位，已經開始動搖了。
　　壹場君臣之戰，也即將要拉開了帷幕。
　　沈默！
　　朝堂上對於皇帝這個舉動，顯得非常沈默，的確也不好說什麽，壹來，這看似政事，但究其根本，還是皇帝的家事。二來，是柳奭自己請辭的，皇帝批準了，這表面上太正常了，而且李治還打著體諒舅舅的旗子。
　　而以長孫無忌為首的關隴集團，也顯得極為沈默。
　　不僅如此，武媚娘還聽從了韓藝的建議，勸李治將原本要設宴的花費，以及李治給她的賞賜，全部送給在山洪中失去性命的士兵的家屬。
　　這壹舉動，立刻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雖然是被迫的，但是下面的人根本不懂，他們心裏都非常感激武媚娘。這壹個小小的舉動，就讓武媚娘的聲望有所提高，而且還化解了尷尬，壹舉數得。
　　……
　　……
　　在山上觀賞風景的亭臺內，長孫無忌等人坐在裏面，氣氛顯得很是沈悶。
　　“看來陛下的確動了廢後之心。”
　　過得壹會兒，來濟微微壹嘆，說道。
　　“這不可能。”
　　褚遂良面色堅決道：“皇後貴為國母，豈能說換就換，陛下要敢這麽做，我褚遂良就算拼了這麽條命，也決不能讓那妖婦如願。”
　　長孫無忌道：“登善，妳先別激動，這事情還沒有到拼命的地步。”
　　柳奭道：“太尉，事情都已經到了壹步，我們若是再不為所動，到時恐怕就晚了。”
　　長孫無忌淡淡道：“這是不能發生的事。”
　　語氣雖然平淡，但是卻透著壹股不可忤逆的威嚴。
　　眾人不禁都望向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道：“不管怎樣，我是絕不會答應陛下廢後的。”
　　韓瑗道：“那我們應該怎麽做呢？”
　　長孫無忌道：“不談，不問，不答應。”
　　言下之意，敵不動，我們也不動，反正皇帝要廢後，必須得到滿朝文武的支持，他自然會來找我們。
　　這是長孫無忌首次強硬的表態，以前他都是看看吧，這讓褚遂良他們也搞不懂長孫無忌的意思，但是事到如今，長孫無忌必須得表態，穩定軍心。
　　而在大家議論紛紛時，同是幕後策劃者之壹的韓藝幾乎天天跑去元家果園，他不想讓人覺得他也有份參與其中，那些人不敢找李治撒野，但如果知道他也曾出言，支持李治批準柳奭辭職的話，那肯定會拿他來出氣。
　　元家果園。
　　經過韓藝壹幹人的努力，這谷中的汙泥竟然已經清除的七七八八，若是栽種壹些花朵上去，倒也能恢復七八分往昔的面貌。
　　但是熊弟他們壹點也不覺得累，反而樂在其中，累了，就來個經濟半小時，又有蜜桔解渴，實在是再好也沒有了。
　　“爽！這蜜桔吃的真是讓人上癮啊！”
　　韓藝躺在樹幹上，吐出壹刻蜜桔籽，突然轉過頭去，望著樹下那位美麗絕倫的女子，道：“牡丹娘子，有件事我向請問妳壹下。”
　　“什麽事？”
　　“我當官了。”
　　“我知道。”
　　“我還以為妳不知道了，不然不可能連壹句恭喜都沒有啊。”
　　“恭喜。”
　　“呃……謝謝。”
　　這壹聲恭喜讓韓藝倍感心酸，好奇道：“牡丹娘子，再冒昧問壹句，妳似乎對朝堂之事壹點興趣都沒有。”
　　元牡丹道：“事實也是如此。”
　　韓藝點點頭，道：“難道妳父親沒有當官嗎？”
　　“沒有，就是有些虛銜。”
　　“那——那妳都長輩呢？”
　　“都壹樣。”
　　韓藝聽得壹驚，道：“這怎麽可能，妳們元家可是貴族呀，怎麽可能都是虛銜，妳別欺負我什麽都不懂。”
　　元牡丹道：“我騙妳作甚，我祖輩自西魏以來，就漸漸脫離了朝廷，而且祖訓有言，不準我們這些子孫入朝為官。”
　　韓藝大驚道：“這是為什麽？”
　　元牡丹道：“朝堂險惡，而權勢又容易讓人迷失心智，壹人不慎，整個家族都可能會招到滅族之災，想當初西魏八國柱何等威風，但是有壹半都是以悲劇收場。而在八國柱中，真正做到全身而退的，就是我的高祖父，不是因為我高祖父能力大，而是因為高祖父他不問朝事，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我高祖父見到以前許多威震天下的英雄最終都難逃壹死，故此才在祖訓上加了壹條，如果壹定要做官的話，也只能為國征戰，決不能攬下任何權力在身，否則，立刻逐出家族。”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不過也只是我們這壹脈而已，我們元家還是有許多人在朝為官。”
　　她說的高祖父，自然就是八國柱之壹的元欣，其實這元欣既無統兵之才，又無治國之能，人家好的是鷹犬，好園林，就壹玩跨子弟來的，比起其他七個來，簡直差了十萬八千裏，他之所以能夠成為八國柱之壹，壹來，他是北魏廣陵王元羽之子，出生就是官，是出身於皇室，但最為重要的是，元欣這人不喜歡玩弄權勢，這導致大家都覺得將權力交給他，大家都能放心，故此還壹度成為西魏最高官，這真的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但是八國柱也有下場非常慘的，獨孤無月的祖輩獨孤信，就是被人給逼死的。元欣不蠢，他只是不愛這些，他也在思考，為毛就我沒事了，還躋身於八國柱之壹，思來想去，就是因為他無能啊，於是他就教育自己的子女，不要去參與朝政，咱們都做買賣去，搞園林，種水果，玩鷹犬。
　　這就導致他們元家慢慢變得有錢沒權，那麽那些需要錢的人，就得求他們了，元家子孫倒是繼承了元欣這壹個優點，就是永遠能夠站對隊伍，不管是隋朝的楊家，還是唐朝的李家，他們其實都出錢支援過，包括貞觀初期時，他們元家也給了李世民不少錢。
　　當然，這僅限於關中大族，他們可不會支持山東士族。
　　李世民也想投桃報李，讓他們元家的人入朝為官，但是人家不要，妳實在是過意不去，給我壹個虛銜就可以。
　　正是因為他們這種行為，讓皇帝對他們非常放心，這種完全對權力沒有任何貪戀的人，妳上哪裏去找啊，資源在他們手裏，當然沒問題呀，總比落在那些有野心的人身上好。
　　結果就是他們這壹脈發展的非常繁榮，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全國都有他們的園林。
　　不過元家對於自己家的財產，那保護意識是相當強，女人是不能涉及任何生意的，因為女人要嫁出去的，只是元牡丹是壹個寡婦，而且有做買賣的頭腦，家族長輩，這才讓她出面掌管家族生意。
　　“令高祖父真是大智若愚啊！”
　　韓藝聽後不得不感慨壹句，這絕對是壹個聰明人，畢竟活下來才是硬道理。同時也解釋了，為什麽元牡丹不喜歡住在萬年宮，就是不要跟那些權臣打交道。
　　這甚至讓韓藝嗅到了壹絲資本家的味道，而且還是壹個出色的資本家，畢竟每壹次對於政治的投資，都是非常正確的。
　　元牡丹突然轉過頭去，向韓藝說道：“妳如今卷入其中，可有想過小胖他們？”
　　韓藝微微壹楞，隨即嘆道：“我跟妳們元家不壹樣，妳們元家是貴族，我們是賤民，妳們不涉及權勢，兀自沒有人敢欺負妳們，但是如果我們不往上爬，我們天天都會被人欺負，連壹點風雨都經受不起。”
　　元牡丹稍稍沈默了壹會，道：“但是妳有沒有想過，壹旦妳在朝中有個什麽錯漏，將會連累小胖他們的，他們可是無辜的。”
　　“當然有。”
　　韓藝道：“所以我不能輸。”
　　“朝堂上變化無常，豈有不敗之理。”
　　元牡丹說著眼眸壹轉，道：“不過我倒是有壹個可保萬壹之法，不知妳可有興趣聽聽。”
　　韓藝余光壹瞥，見她臉露奸詐之色，稍壹沈吟，似笑非笑道：“妳莫不是想我將鳳飛樓賣給妳？”
　　元牡丹驚訝道：“妳怎麽知道？”
　　這個奸商，真是無孔不入啊！韓藝暗罵壹句，嘴上卻笑道：“我可是婦女之友。”
　　元牡丹狐疑的瞧了他壹眼，隨即道：“那妳以為如何？我可以給妳壹筆足夠多的錢，到時就算妳有何不測，也不會連累小胖他們的。”話說的很坦率，壹看就知道是壹個老買賣人，在談生意的時候，壹點都不含糊。
　　“呸呸呸，妳才不測了。”
　　韓藝又是壹臉好好奇道：“我就不明白了，為何妳對我的鳳飛樓這麽感興趣，妳們元家已經非常有錢了，還在乎這壹點嗎。”
　　元牡丹道：“原因我上回就說了。”
　　“女人日？”
　　“不錯。”
　　韓藝道：“女人日對妳而言這麽重要嗎？”
　　元牡丹嗯了壹聲。
　　韓藝道：“為什麽？”
　　元牡丹道：“妳身為婦女之友，應該明白。”
　　韓藝笑了笑，道：“妳是想幫女人獲取自由？”
　　元牡丹道：“我只是覺得，應該要增強女人的地位，不然的話，我們女人只會是男人的犧牲品。”頓了頓，道：“這些就不要說了，妳以為如何？妳將鳳飛樓賣給我之後，妳就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往上爬，壹舉兩得，我甚至還可以讓妳暗中掌控鳳飛樓。”
　　“我不答應。”
　　韓藝搖搖頭，心想，真是狡猾，不禁想買我的樓，還要我幫妳打工，當我傻啊！道：“就算我能夠將鳳飛樓賣給妳，那我的妻子呢？難道也要賣給妳嗎？是我帶著他們來長安的，如果遇到難事，就拋棄他們，那就是最不負責的表現，我有能力保護他們，這就不用妳來操心了。”
　　元牡丹也沒有勉強，道：“那就算了吧，但是今後妳若有意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我是非常有誠意的。”
　　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後世商人的意思。韓藝笑著點點頭，心想，這女人還真是有些意思。
　　“姑姑！姑姑！”
　　忽聽得谷口傳來壹個粗獷的叫嚷聲。
　　“楊過？”
　　韓藝下意識道。
　　元牡丹望著谷口道：“什麽楊過？是小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