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2章 追捕（六）

　　新傘，名副其實的邊境小鎮。
　　距新傘百米之遙就是緬甸撣邦的第壹特區果敢，清晨的小鎮格外熱鬧，通往農貿市場的街上人頭攢動，市場擺不下，許多德昂族民眾把賣各種蔬菜瓜果的小攤壹直擺到路邊。盡管人很多，壹些小青年仍騎著摩托車呼嘯而過。
　　來到這裏已經兩天，郝英良遲遲沒消息，或許韓局的判斷是對的，他說要從這兒出境是想虛晃壹槍，來個聲東擊西。
　　但判斷終究是判斷，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鋌而走險。
　　局裏壹下子要抓那麽多嫌犯，要查封凍結那麽多資產，警力嚴重不足，新傘這邊就楊勇壹個人，還是脫管的取保候審人員，生怕耽誤大事，這兩天格外謹慎。不敢亂打聽，不敢瞎逛，同樣不敢總呆在旅館裏。
　　壹輛巡邏的警車擦肩而過，楊勇回頭看了壹眼，掏出錢包買下幾斤水果，若無其事地往玉石批發市場走去。
　　全民禁毒，不是壹句口號。
　　作為壹個帶隊過來誘捕過毒販的前刑警副大隊長，楊勇深知這裏的每壹個本地人，都有可能是各緝毒單位的線人。正在執行非常重要的任務，特情身份只有韓局和姜局知道，絕不能暴露，不能稀裏糊塗被自己人給抓了，必須謹慎謹慎再謹慎。
　　信步走進市場，跟來進貨的人壹樣裝模作樣討價還價，象征性地買了價值幾百塊錢的樣品，正琢磨著接下來的時間該怎麽打發，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是壹個陌生號碼。
　　“您好，請問您是……”
　　“是我，妳到哪兒了？”
　　等了兩天，等的就是這個電話，楊勇激動得無以加復，急忙道：“老板，我到了，在玉石批發市場，這裏不是接電話不方便，您稍等，我去找個地方接。”
　　“……”
　　手機裏突然沒了聲音，楊勇回頭看看四周，確認除了想做成生意的攤主，幾乎沒人註意自己，不動聲色走出市場，鉆進壹條汙水橫流、臭氣熏天的小巷。
　　“老板，現在可以說了，我在周圍轉了兩天，情況跟上次來時差不多，事情應該不難辦。”
　　“我在去妳那兒的路上，剛才問過司機，大概11點半左右能到，妳在汽車站等我，生意上的事見面再說。”
　　“好的，我去接您。”
　　是他的聲音，絕對沒錯。
　　對方掛斷電話，楊勇定下神想了想，走出巷口再次觀察四周，回到巷子裏掏出另壹部手機，撥通單線聯系他的韓博電話。
　　他匯報的情況太驚人，韓博壹下子竟楞住了。
　　友誼橋面上人來人往，很是熱鬧。橋下面是深深的峽谷，落差很大，水流湍急，聲震峽谷，回聲震耳。應成文近在咫尺，卻沒聽清通話內容，但從他的臉色上發現不對勁，禁不住問：“韓局，有情況？”
　　“郝英良剛給特情打過電話，說正在去新傘的路上，大概中午到，打算從新傘偷渡出境。”
　　郝英良要出逃的情報就是特情提供的，過去幾天所發生的壹切證實了該情報的真實性，應成文大吃壹驚：“這邊好歹有條河，想偷渡過去沒那麽容易。那邊地形復雜，邊境幾乎不設防，要是不找特情，自己找個蛇頭送，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從那邊走的可能性不大，很可能又是虛晃壹槍。”
　　“他用固定電話聯系特情，還是用手機聯系特情的？”
　　“手機，南雲的手機號。”
　　韓博想了想，點開楊勇剛發來的短信，接過應成文的手機，立即聯系省廳刑偵總隊，請杜誌綱總隊長盡快與南雲同行協調，對楊勇提供的手機號碼上技術手段。
　　在橋上等了大約40分鐘，杜總隊有了回復，結果令人大吃壹驚，那部手機居然真在“移動”，在崎嶇的山路上往新傘方向移動！
　　搞錯了，看來這次真是誤判。
　　應成文心急如焚，接過手機說：“韓局，我們回去肯定趕不上，現在只能請當地公安局尤其邊防部隊協助。”
　　他怎麽會往南走，他怎麽可能往南走？
　　韓博越想越不勁兒，可是不怕壹萬就怕萬壹，正打算請杜總隊再幫壹個忙，姜學仁突然打來電話。
　　“韓局，這邊出現壹個新情況，昨晚搬到帝豪的杜茜失蹤了。”
　　“失蹤了，沒安排人盯著？”
　　“安排了，她可能知道有人監視，壹大早就去萍北批發市場，在市場裏轉來轉去，早上進貨的人那麽多，壹會兒就跟丟了。壹接到報告我就安排人去她在帝豪的房間，結果發現證件和貴重物品全不在，她絕對是有意的。”
　　“手機呢？”
　　“關機了，關機之前的通話記錄全有，沒發現可疑，說明有人暗中聯系過她。”
　　要麽沒動靜，壹有動靜就讓妳摸不著頭腦。
　　韓博遙望著幾個迎面而來的尼泊爾邊民，沈吟道：“余琳落網前幫他們訂的機票好像就是今天的，特情那邊剛有消息，杜茜緊接著突然失蹤，有點像通過特情掩護他們乘飛機出逃的意思。”
　　“有這個可能，現在跟以前不壹樣，以前出國留學要先去派出所註銷戶口，等留學回來在辦理戶口，想同時持兩個國家的護照，擁有兩個國籍比較困難。現在出國那麽容易，郝英良既有錢在香港又有人，而且不止壹次出過國，買個其它國家的護照不難，或許護照上連入境章都有。”
　　“名字可以改，相貌沒法改，短短幾天時間，他整容也來不及。”
　　韓博摸摸下巴，接著道：“而且杜茜沒必要搞這麽神秘，郝英良幹的那些事她沒參與過，有護照有法國領事館的簽證，想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想什麽時候出去跟郝英良團聚就什麽時候出去，搞得神神秘秘解釋不通。”
　　“可能她想兩個人壹起走，或者她想幫郝在過邊檢時打掩護。”姜學仁分析道。
　　不可能，兩個人壹起走目標只會更大！
　　不過姜學仁話中的壹個關鍵詞倒是提醒了韓博，打掩護，韓博越想越有道理，不禁笑道：“姜局，妳說得對，杜茜是在給他打掩護。如果沒猜錯，打掩護的不只是杜茜，還有在新傘等他的特情。”
　　“什麽意思？”
　　“他應該在我附近，應該離我不遠，聰明反被聰明誤說得就他這種人，壹個煙霧彈接著壹個煙霧彈，接二連三故布疑陣，總想著轉移我們的註意力。也不想想越是這樣，留下的破綻只會越多。”
　　“給特情打的那個電話怎麽解釋？”
　　“可以事先錄音，可以辦壹個呼叫轉移，我敢打賭，絕對是障眼法。”
　　“好吧，妳們繼續蹲守，我跟老江再研究研究。”
　　……
　　說話間，從橋上過境的車輛和人越來越多。
　　壹輛輛懸掛中國牌照或尼泊爾牌照的箱式大貨車，排成壹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龍，靠護欄的橋面上擠滿人，其中有五六個身穿騎行衣的歐美人，他們的山地車和行李全在尼泊爾背工的肩上，請背工幫他們背到對岸去。
　　中方這壹邊的山坡上，幾十個尼泊爾女人正往坡下走。她們年齡不等，有的已經很老了，有的十分年輕。年輕的尼泊爾女人都很漂亮，眼睛大而圓，面龐圓圓的，豐滿圓潤和印度女人別無二致。
　　她們額頭上面都頂著壹條寬寬的帶子，袋子下面墜著貨物，有的貨物體積很大，有的比較小但是分量很重，走到很吃力。壹個塊頭很大的尼泊爾男人在坡底給她們發卡片，估計是計發工錢的憑證。
　　出關要檢查，出境同樣要檢查。
　　隨行民警換上臨時借來的武警制服，系著武裝帶同邊防武警戰士壹起檢查等待出境的車輛。
　　他絕對在附近，搞那麽大動靜肯定是想轉移公安機關註意力。
　　韓博和應成文低語了幾句，混進排隊的人群，不動聲色留意每壹個可疑目標。
　　大貨車壹輛接著壹輛緩緩駛過橋面上的中線進入尼泊爾境內，尼泊爾邊民、尼泊爾商人和持護照或辦理過壹日遊手續的中國公民也壹個接著壹個走向對岸，壹個半小時過去了，眼看就到飯點，目標卻遲遲沒有出現。
　　“小陳，我這邊人太多，不可能面面俱到，妳壹定要盯緊，重點留意那些往回走的。”韓博相信自己的判斷沒錯，走到壹塊巨石邊給守在第壹個檢查站的部下打電話。
　　“韓局放心，只要他進來了，想從我眼皮底下再回頭沒那麽容易！”小陳壹樣換上了武警制服，警惕地看著經過檢查站往木樟鎮方向行駛的每壹輛面包車。
　　出關但沒出境，到橋邊的中尼自由貿易市場逛逛再回頭的遊客有很多。
　　他們不需要辦理出境手續，只需要在戶籍所在地公安機關辦理邊境通行證，但也只能走到市場附近眺望友誼橋，不能走到橋頭，更不用說走上橋面。
　　邊防武警不是隸屬於武警總部的武警，而是隸屬於公安部的現役部隊。
　　天下公安是壹家，邊防武警壹樣是公安，邊防支隊很幫忙很熱心，支隊教導員在人群中找到韓博，正準備拉著他壹起去吃飯，壹輛懸掛外交牌照的越野車緩緩駛到橋頭，司機搖下車窗出示證件打算過境。
　　“尼泊爾領事館的車。”這輛車經常從這兒過境，張教導員印象深刻。
　　“不檢查嗎？”韓博邊走邊問道。
　　“在關口檢查過，到這兒壹般不檢查，畢竟是人家領事館的車。”
　　剛剛過去的壹天沒白呆，在這兒了解到平時不了解也想不到去了解的情況。
　　尼泊爾政府與中國強勢、穩定的政府不壹樣，他們政黨林立，矛盾從生，沒有壹個足夠強大的政黨，政黨受利益集團的影響很大，政黨領導人為了壹黨之私、壹己之利而往往放棄國家利益於不顧。
　　政府弱勢、很不穩定，過去十幾年換了十幾屆政府，很容易被其他利益集團所左。壹些非政府機構組織、社區公共利益團隊和以印度、美國和歐洲為主的國際因素都在強勢介入尼泊爾政局和經濟、社會事務。
　　政局不穩定，直接導致腐敗盛行，政府等各級部門效率低下。無論是政府官員，還是海關警察，吃、拿、卡、要的現象非常普遍。
　　對普通人來說，想讓尼泊爾駐自治區首府的領事館派車送壹下堪稱天方夜譚。對財大氣粗且不止壹次去過尼泊爾的郝英良而言，還真不是壹件很難辦的事，或許只需要賄賂領事館裏的壹個低級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