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警警相護”

　　劉旭和王燕匆匆趕到基金會，營業廳的電動卷閘門上面已經掛上壹條“熱烈歡迎各位領導來我基金會檢查指導工作”的大橫幅。
　　兩只大石獅子脖子裏，再次系上綢布紮的大紅花。
　　保安把儲戶停在門外的自行車、電動車、三輪車排整整齊齊，掃把笤帚放在角落裏，門前幹幹凈凈的馬路壹看便知道剛打掃過。
　　“總行”後面有個院子，大鐵門在南邊，平時總關著，押款車和董事長總經理專車進出時才開。今天開了，壹個保安站在門口打手勢，示意警車直接開進去。
　　這條橫幅，這副迎接領導前來檢查指導工作的架勢，劉旭和王燕司空見慣，鎮上的人壹樣見怪不怪。
　　只要是金融監管方面的法律法規，基金會幾乎沒壹條符合的，不光“非法集資”、“非法吸儲”且“非法放貸”，集資、吸儲及放貸規模大的驚人，以至於尾大不掉，壹時半會取締不了。
　　暫時取締不了不等於不管，省市縣三級的工作組、工作專班、調查組、調研組三天兩頭來，省金融辦、省銀監局、省農經委、省農工部領導走馬燈似的這位剛走那位又來了，市銀監局和市縣兩級金融辦更是這裏的“常客”。
　　要是好幾天沒來領導，鎮上人都會感到奇怪。負責接待任務，已經嘗到三年甜頭的富嫂甚至會跑過來問。
　　橫幅可以反復用，不用換來換去，不過今天跟往常不太壹樣，竟然把“領導”軟禁在裏面。
　　輕車熟路，跑上二樓。
　　董事長交代過該幹什麽幹什麽，營業部（負責營業廳，負責吸收存款）、信貸部（負責授信放貸）和綜合管理部的工作人員全在忙各自事。三天兩頭來人“檢查指導”，他們已經“麻木”了，劉旭二人從辦公室門前走過，他們連頭都沒擡。
　　總經理、副總經理和總經理助理辦公室門關著，董事長辦公室門口站滿人。
　　搞得清楚的是銀行保安，搞不清楚的以為公安局裏成立兩年撤銷、撤銷之後又成立的巡警隊來了。
　　準備走過去看看，正在給曹連貴做筆錄的民警朝斜對門的接待室指了指，劉旭二人點點頭，推開門看到令人啼笑皆非的壹幕。
　　“李行長，妳竟然有閑情逸致聽音樂！”
　　“就知道吃，這些是妳吃的嗎？”王燕搶過有且僅有的幾小袋零食，指指壹片狼藉的茶幾：“亂七八糟的，收拾收拾。”
　　“行，我去找抹布。”小任忙不叠開溜，走到門外還不忘回頭做個鬼臉。
　　“讓小任吃完，我那兒還有。”李曉蕾招呼劉旭坐下，回頭埋怨起來。
　　“我的大行長，現在不是吃的時候。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扣人跟請神壹樣，扣下來容易放人難。”
　　“我沒打算放他們。”
　　“什麽？”
　　“我說我沒打算放他們走。”
　　李曉蕾關掉筆記本電腦，很嚴肅很認真地說：“沒法律手續跑過來讓我去協助調查，這跟綁架有什麽區別？這裏什麽地方，這是‘良莊人自己的銀行’，不是菜市場，不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我李曉蕾是誰，是良莊農民合作基金會法人，‘良莊人自己的銀行’的行長，也不是他們想欺負就能欺負的，最生氣的是那個姓丁的居然吼我。嚇我壹跳，嚇壞肚子裏孩子怎麽辦，這事沒完。”
　　得罪“李行長”，後果很嚴重。
　　她可是老盧的“接班人”，這事要是讓老盧知道，良莊走出去的地方領導和部隊首長或許又要給縣裏打電話“關心家鄉建設”。
　　她不僅是老盧的“接班人”，壹樣是侯秀峰在絲綢集團的“接班人”，是市局“少帥”的夫人，背後站著老盧、侯秀峰和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她自己認識的市領導也不少，別說在良莊在思崗，在整個南港都沒人能找到她麻煩。
　　劉旭發現之前有些杞人憂天，苦笑著問：“接下來怎麽辦？”
　　“很簡單……”
　　李曉蕾詭秘壹笑，簡單介紹應對計劃。
　　劉旭和王燕懵了，二人面面相窺，不敢相信風平浪靜的背後竟發生那麽多事，思崗太遠不知道就算了，沒想到良莊也發生壹件大事。老盧並沒有去他女婿那兒過年，而是在北京大醫院接受治療。
　　白血病，太可怕了，他這壹走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能治好，趙主任說至少有50%希望。”
　　李曉蕾深信癌癥打不垮老盧，伸了個懶腰，把大衣往身上壹拉，哈欠連天催促道：“妳們忙妳們的，別管我，困了，想睡會兒。”
　　懷孕的人總是餓、總是困，王燕是過來人，能夠理解，確認空調開著，同所長壹起走出接待室來到董事長辦公室和稀泥。
　　“……劉所長，王燕同誌，事情經過基本上就這些。文件妳們也看了，作為黨員，作為公安幹警，妳們應該清楚問題的嚴重性，我希望妳們能夠積極配合紀委工作。”
　　怎麽配合，先拘門口幾個保安，再把“李行長”押上妳們的車？
　　開什麽玩笑，難道沒聽說過“天下公安是壹家”麽，哪有胳膊肘往外拽幫外人的道理，何況這件事有問題。
　　劉旭再次遞上根香煙，自己給自己也點上壹根，低頭看看文件，壹臉為難說：“丁主任，這件事不太好辦啊。李曉蕾不是壹般人，受過高等教育，見過大世面，經歷過大場面，總理都跟她握過手。”
　　丁澤臉色壹沈：“陳X彤還是政治局委員呢，只要違反黨紀國法，不管她職位有多高，不管她背景有多深，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可能因為總理跟她握過手就搞特殊化。”
　　“丁主任，妳說得對。”
　　王燕接過話茬，無奈地苦笑：“現在的問題是，她就咬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壹條。她懂法，她丈夫是法學碩士，許多我們看來理所當然的事，在她看來是違法行為。丁主任，讓您見笑，我也懂點，從法律角度上看，您這個手續對她真沒法律效力。”
　　老百姓常說官官相護，看樣子聽口氣他們是“警警相護”。
　　壹點組織原則都沒有，丁澤火了，怒視著二人問：“劉旭同誌，王燕同誌，這就是妳們的態度？”
　　“丁主任，妳別急，妳聽我解釋。”
　　被人當槍使還渾然不知，這個紀檢監察室副主任估計基本上幹到頭了。妳今天坐在這兒，過幾天不知道會坐在哪兒呢。良莊發展越來越好，不再是“發配”幹部的地方，“韓打擊”老家絲河挺適合妳的。
　　劉旭真有那麽點同情眼前這個“倒黴蛋”，不緩不慢說：“丁主任，妳們紀檢有妳們的責職，我們公安壹樣有我們的責職。良莊什麽地方，全縣、全市、全省乃至全國治安最好的鄉鎮，我們良莊派出所是省市縣三級基層模範派出所，並且正在申請評選全國公安系統壹級所。模範所隊，事事要做模範。派出所門口‘立警為公，執法為民’八個字不是口號，作為模範所隊民警，我們要把它落到實處。妳報警說她阻擾紀委辦案，非法拘禁紀檢幹部。她壹樣可以說妳知法犯法、綁架未遂。我要是配合妳把她帶走，我就是知法犯法，就是瀆職啊！”
　　果然壹夥兒的！
　　丁澤氣得臉色鐵青，恨不得連他這個派出所長壹起立案調查。
　　所長這話說得有點重，王燕急忙打圓場：“丁主任，我們劉所這麽說是有原因的。執法人員手續不全抓人在良莊特別敏感，要是讓全鎮黨員幹部尤其老黨員、老幹部和老復員軍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什麽意思。”
　　王燕起身走到窗邊，指著下面解釋道：“樓下這輛捷達原來掛的是東山牌照，東山省壹個縣公安局的民警開它過來抓人，法律手續不全。全鄉總動員，圍追堵截，最後請新庵公安局幫忙，硬是把人搶回來，把車扣下了。”
　　東邊壹些鄉鎮的老百姓不知道老盧是誰，但只要是幹部，只要不剛調過來的，沒人不知道盧惠生是何方神聖。
　　縣裏的事不管，其它鄉鎮的事他不管，只管良莊。
　　把良莊當成他盧惠生的“獨立王國”，當“土皇帝”，搞“壹言堂”，不是壹天兩天，是十幾年。算上當鄉長、副書記，在良莊“經營”二十多年！
　　關系網龐大得能嚇死人，把縣委書記趕跑他都沒事，退居二線還要提拔壹下給個副調研員。
　　老盧退而不休，到現在還是這個基金會的名譽董事長。
　　壹看辦公桌上的照片就知道，無法無天的李曉蕾是他壹手扶持成基金會董事長的，把那個“老不死”引出來事情會更麻煩。
　　夜長夢多，必須快刀斬亂麻。
　　丁澤點點頭，冷笑道：“手續不全是吧，行，我給妳們手續。我現在就給領導打電話，讓檢察院提前介入。不光妳們公安有權傳訊，檢察院壹樣有權依法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