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警官

卓牧閑

都市生活

  重活1996,記憶支離破碎,宛如莊周夢蝶。   擠牙膏似的想起壹點是壹點,處處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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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韓家的希望

韓警官 by 卓牧閑

2018-7-6 13:37

  “小博,快起來,再不起來不及了。”
  這個稱呼,這個聲音,很熟悉很親切,韓博睜開惺忪的雙眼,壹套嶄新的組合家具躍入眼簾,散發出淡淡的油漆味道。
  環顧四周,墻壁潔白如玉,頭頂上的石膏天花板造型別致。不銹鋼窗戶下,壹張同樣嶄新的書桌,桌上堆滿書,堆得整整齊齊。
  懵懵懂懂,腦子裏壹片混亂。
  不是似曾相識,也不是陌生,感覺壹切非常非常遙遠,似乎壹覺睡了幾十年,像做過壹場大夢,到底夢見什麽不管怎麽想卻又想不起來。
  正迷糊,壹個留著短發,穿著細花短袖的孕婦走進房間,催促道:“快去洗臉刷牙吃飯,把畢業證派遣證收拾好。報到不能遲到,不然單位領導對妳印象不好。”
  大姐韓芳,初中畢業,鎮幼兒園民辦教師,今年春節剛結婚。
  姐夫李泰鵬,他父親死得早,兄弟好幾個,家庭條件困難。說是娶,其實是入贅,結婚之後壹直住在這邊,他倆新房就客廳對面……
  韓芳從抽屜裏取出壹疊證件,生怕弄錯似地挨個翻開檢查。
  1996年7月21日,日歷上畫了好幾個圈,韓博想起今天是個非常重要的日子。要去縣絲織總廠報到,戶口、糧油關系和組織關系全轉到廠裏,壹切辦妥就有壹份正式工作,就能成為壹個真正的城裏人。
  分配得不算好,同樣不算特別壞。
  沒能留在省會江城,沒能分配到南港那樣的地級市,壹樣沒被分到老、少、邊、山、窮地區。
  至於壹個化工專業本科生進絲織廠能做什麽,這不是自己可以操心的事。國家統壹分配,組織人事部門說了算,好壞給安排個工作,不管對口不對口,不管妳喜歡不喜歡。
  對於單位同樣如此,不管新分配去的大學生是不是有能力有素質都要接收。其中有些還是不錯的,比如醫生、老師等,基本能對上口。
  其他的就很難保證了,鎮裏有壹個早幾屆的大學生,還是研究生,全鎮高中學子持續五六年的榜樣,能把物理公式從馬路這頭寫到那頭,結果就是分配不出去,學得太尖端,最後分到鄰鄉初中當物理教師。
  縣絲織總廠不是鎮裏的小廠,是全縣為數不多的國營企業。幾千號職工,廠長級別同鎮黨委書記壹樣的。
  進城,以後就在縣城工作生活。
  十年寒窗苦,終於熬出頭,終於真正實現了鯉魚跳龍門。韓博心中壹熱,手忙腳亂穿上姐姐專門準備的新衣服。
  洗臉刷牙刮胡子,必須收拾精神點,忙得不亦樂乎。
  “坐汽車去倒是快,可出了車站妳就要走,絲織廠在四裏閘,半個小時不壹定能走到。天這麽熱,人也吃不消。妳姐夫送妳去,路上小心點,不要把包裏東西弄丟了……”
  父親木匠,有門手藝,說到底還是農民。
  母親鬥大字不識壹籮筐,要不是父親出去外搞裝修,帶著壹幫徒弟沒人洗衣做飯,她壹輩子走不出思崗縣。自己上學不刻苦,沒考上中專中師,又怕念高中,結果只能在幼兒園當民辦教師,壹樣是農民。
  弟弟爭氣,從壹年級就開始拿獎狀,壹直拿到高中,沒復讀就考上大學本科。過去五年,全鎮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個,韓家的驕傲,遠近聞名。
  現在畢業了,分配到縣裏上班。靠自己努力改變命運,真正的光宗耀祖。
  父母在外打工,有些事韓芳不能不管不問。
  收拾起韓博換下的衣服,靠在門邊竊笑道:“小博,絲織廠女職工多,我不是反對妳處對象,二十好幾也該處了,但要註意影響。妳是黨員幹部,不是普通工人,作風不好會影響前途的。”
  “放心吧,妳弟我出了名的作風正派,不會亂搞男女關系。”
  壹個學化工的在紡織廠能有什麽前途,不過人不能太貪心,能進城,能有份工作已經很不錯了,韓博從善若流。
  “知弟莫若姐,知道妳是正人君子,就是提醒壹下。”
  韓芳幹脆放下衣服,拉來壹張椅子坐到他身邊,“其實妳上大學這幾年,好多人要幫妳介紹。當時不知道妳會被分到哪兒,我和媽壹個沒答應。現在分配了,有正式工作,不能再拖。妳自談也好,單位領導介紹也罷,總要講究個門當戶對。農村戶口不行,再漂亮都不行,那會害了妳們將來的孩子,戶口隨母親,這妳知道的。普通工人,要是家在縣城可以考慮,最好是幹部……”
  農民歧視農民,聽上去似乎有些諷刺。
  其實真不能怪她,城鄉差距太大,農村真窮,農民真苦,化肥農藥連年漲,糧價卻壹成不變,三提五統等亂七八糟的收費壹分不會少,搞得農民年年豐產不豐收。
  若非被逼無奈,父親人到中年也不至於背井離鄉出去搞裝修。
  樹挪死,人挪活。
  現在看來父親這壹步算走對了,帶幾個徒弟在東海市幹得紅紅火火,從最開始壹年賺兩三萬,到現在壹年賺十來萬。沒種地那麽苦,收入卻是之前的幾十倍,書記鎮長都羨慕。
  這年頭,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
  去絲織廠壹個月才能拿幾百,可要是說不去上班,壹起出去做木匠,全家人非得失望死。在他們看來,絲織廠幹部壹樣是幹部,老韓家幾十年就出這壹個黨員幹部,豈能不放著幹部不做去做木匠。
  對於前途,韓博真有些迷茫,暗嘆壹口氣,對著鏡子刮胡子聽姐姐繼續嘮叨。
  “如果單位今天安排宿舍,妳不要回來,讓妳姐夫回來,幫妳把行李鋪蓋送過去。開水瓶,洗臉盆,廠裏發最好。不發我們自己買,買新的……”
  在農村,萬元戶了不得。
  父親搞裝修能賺錢,韓家不是萬元戶,是幾十萬元戶!
  春節小兩口結婚,擺了二十六桌,招待親朋好友的煙是玉溪,酒是劍南春,喜糖是從東海市批發的巧克力和大白兔。沒陪出去的嫁妝中,壹輛嶄新的錢江125和壹輛嶄新的春蘭50踏板輕騎最顯眼,小兩口壹人壹輛,全鎮轟動。
  用鄧老人家的話說,韓家屬於先富起來的人。姐姐既羨慕城裏人,又有些瞧不起城裏人,或許她羨慕的只是壹個戶口。
  “知道了,我會小心的,妳自己也小心點,挺著個大肚子,不能再騎摩托,最好不要坐。”
  “嫌我煩?”
  “怎麽會呢,妳是我姐,我親姐。等安頓下來,等分到壹個大宿舍,我接妳去縣裏享福,陪妳逛逛人民公園,多少年沒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原來那樣子。”
  外面傳來壹陣引擎聲,姐夫李泰鵬去市場買菜回來了。
  他其實是父親的小徒弟,十四歲開始學木匠,十四歲之後呆在韓家的時間比在他自己家多,名副其實的知根知底。
  過去五六年,壹直在東海幹。
  他同姐姐剛結婚,父親母親不想小兩口長期分居,結婚之後沒讓他去。現在姐姐懷孕了,更不會讓他去。
  值得壹提的是,招他這個女婿與自己有很大關系。
  養兒防老,父母既希望兒子有出息,又擔心老了去城裏不習慣不方便。招個女婿就不壹樣了,老了之後在老家有人照顧,去城裏壹樣有人管。
  “小博,在菜場遇到磚瓦廠王廠長,問妳什麽時候有空,他要請妳吃飯。”李泰鵬摘下頭盔,甩甩二八開的小分頭,同樣壹身出客的新衣服,看上去很精神很帥氣,難怪姐姐能同意這樁如假包換的包辦婚姻。
  “王廠長要請小博吃飯?”王廠長是鎮裏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韓芳將信將疑。
  “多個朋友多條路。”
  “壹個籬笆三個樁,壹個好漢三個幫。不管當兵出去的,提幹出去的,還是考學出去的,只要是我們絲河鎮的人,只要王廠長知道都會請客吃飯。所以他朋友滿天下,去哪兒都有熟人,想辦個什麽事也比別人容易。”前段時間在王廠長家幹過活,李泰鵬對這些情況比較熟悉。
  “當領導就是不壹樣,小博,學著點。爸在電話裏也說過,在外面走的人,要放得開,別舍不得花錢。”
  在省城上三年半大學,去另壹個城市實習半年,暑假要麽參加校團委和學生會組織的壹些活動,要麽去同學家玩,每年就春節回來十幾二十天。
  現實,個個都很現實。
  猛然間踏入社會,開始全新的生活,韓博真有些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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