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貧民窟

　　說著，安在濤不滿地掃了張道建壹眼。
　　張道建裝作沒有看見，嘆了口氣，“安市長，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如果不甩掉這些包袱，我們的改制就推進不下去……如果企業改制不了，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壹年，我們就得關門破產。如果破了產，我們這近十萬礦工還是要推向社會的，也會給地方政府帶來很大的壓力不是？萬般無奈之下，只好來向市領導求援！安市長，我代表十萬礦工懇求市政府，還望市領導看在俺們房山礦區在過去幾十年裏多少為地方做出壹點貢獻的份上，拉我們壹把。”
　　張道建的話很誠懇，也很實在。他雖然與安在濤接觸不多，但他總覺得安在濤是壹個肯做實事、肯為企業和老百姓解決實際困難的領導，只要把話說透，他會對房山礦區施以援手的。所以，他找上的是安在濤而不是宋迎春。如果他去找宋迎春，宋迎春會跟他虛來套去，絕對不會答應伸手。
　　安在濤也嘆了口氣，“老張，妳的心情，房山礦區如今的處境，作為我個人而言非常理解。在過去的時間裏，房山礦區作為駐房山的大企業，確實為房山經濟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這壹點，誰都不能否認。但是市裏也有市裏的難處，市裏現在面臨的各種壓力也大……好吧，妳說說看，想要讓我們幫妳們解決什麽包袱？”
　　張道建聽安在濤的話有了活口，就興奮地低低道，“安市長，其實也不算是包袱，就是壹些局屬的事業單位。我們局有17所學校、12所醫院……我們希望地方政府能全盤接收這些學校和醫院，通過整合，將之納入地方序列，解決壹千多教職員工和壹千多醫護人員的再就業問題……”
　　安在濤沈吟了起來。張道建的意思不外乎是想要讓房山市接收他們下轄的這些醫院和學校，使之從局屬學校和企業醫院轉變轉型為地方單位，解決近三千人的吃飯問題。別小看了這些，目前房山礦區所屬的醫院和學校已經發不出工資來，頻臨倒閉關門，如果要接收下來，需要很大的消化能力。
　　安在濤思之再三決定還是答應張道建的請求。他之所以改變了主意，是因為他突然想到了壹個關鍵的問題——以此為契機，讓冷梅介入到房山礦區的整體改制工作中去，然後他再去省裏做做工作，讓陳近南說幾句話，索性讓冷梅去改制後的房山礦業吧。壹來可以給冷梅解決正廳，二來去企業冷梅應該是願意的。
　　而事實上，他心裏也很明白，即便他不答應，張道建肯定也會去省裏做工作，而省裏也遲早會來協調市裏支援房山礦務局的改制。與其那樣，還不如痛快壹些答應下來。更何況，房山礦區的整體改制看似跟房山市無關，其實關系很大。假如這個企業改制不成功，破產倒閉，真正受到沖擊和影響的還是地方。
　　要知道，這不是壹個小企業，而是壹個擁有十萬員工和數十萬家屬的特大型企業，在房山來說，可謂舉足輕重。
　　當然，如果房山礦區想要甩出的不是學校和醫院，而是壹些老礦井和落後企業，安在濤無論如何是不會同意接收的。
　　“老張，妳說的這個，我們可以考慮壹下。但能不能接收，什麽時候接收，以什麽形式和方式接收，我們需要召開市長辦公會認真研究決定。同時，還要報請市委批準。妳也知道，這不是壹件小事，由不得我們不慎重。”
　　張道建長出了壹口氣，知道既然安在濤這麽表態，肯定是已經基本同意了。他起身真誠地向安在濤伸出手來，“安市長，感激的話我就不多說了……我們礦區十萬員工不會忘記地方政府在關鍵時刻對我們的支援！”
　　安在濤微微壹笑，也起身鄭重地跟張道建握手道，“老張啊，這些客氣話就不用說了。作為地方政府，我們會竭盡全力支持妳們的工作，但是我希望妳們也體諒壹下市裏的難處……嗯，這樣吧，這件事情，我讓副市長冷梅同誌抽空跟妳們對接壹下，有什麽事情，妳就跟冷梅同誌商量著辦。”
　　……
　　……
　　送走了張道建，安在濤坐回辦公桌後面，休息了壹會，這才抓起電話來找上了彭軍。彭軍馬上就要以副秘書長的身份兼任市府辦主任了，周軍上任市長助理，市政府秘書長還可以兼著，但市府辦主任就不合適再兼了，所以就由彭軍這個副主任頂上。
　　跟彭軍說了說，讓彭軍馬上通知三個即將走馬上任的市長助理，他要親自找他們三個談話。
　　不多時，周軍就第壹個過來。敲開安在濤的門，周軍進門來向安在濤恭謹地低低道，“安市長！”
　　“來，老周，坐。”安在濤擺了擺手，“先稍等壹等，等其他兩位同誌過來，咱們壹起開個短會。”
　　周軍點頭應是，有些拘束地坐在沙發上，眼觀鼻鼻觀心，神態恭謹。時下，周軍對於安在濤的“感覺”已經大不同於以前，安在濤最近跟宋迎春的關系越來越緊張，幾乎把市委書記架空，感受到安在濤的日漸強勢，周軍心裏對他的畏懼感越來越深重。
　　所以，雖然如今周軍即將成為市長助理，但面對安在濤，卻反而不如以前來得放松。
　　等了十幾分鐘，莊寧和古雲蘭也趕了過來，向安在濤問好後，兩人也坐在了沙發上。
　　安在濤點上壹根煙，笑了笑，“三位，今天找妳們來呢，也算是壹次組織談話。在妳們上任市長助理之前，我代表市政府班子跟妳們談談話，同時也安排壹下妳們的分管工作。”
　　“在市裏組織的公選中，三位勝出，這充分說明了三位的工作實績、工作能力和群眾威信都是出類拔萃的，是市裏縣處級幹部中的佼佼者。到了市長助理的新崗位上，希望三位能夠再接再勵，在新崗位上做出更大的成績。”
　　“下面，我對妳們提幾點要求。第壹，工作要認真負責，要有創新精神，把妳們的優勢在工作中充分展現出來，兌現妳們在公選中的承諾；第二，要有主動性。不要按部就班地工作，要積極主動地去投身於分管的工作當中，不等不靠，發揮主觀能動性；第三，要有實幹精神。空談誤國實幹興邦，改革開放和市裏的經濟發展，需要的是真心實意，腳踏實地的實幹家，提拔妳們當市長助理，就是協助我和其他副市長，紮紮實實地為房山做壹些實事……”
　　“需要提醒大家的是，千萬不要覺得當了市長助理就萬事大吉，就可以混日子享受領導幹部生活了……”安在濤的聲音嚴肅下來，“妳們都有壹年的試用期，在試用期期間，妳們的工作還要接受全市幹部群眾的監督和考評，如果哪壹位同誌被考評為不合格不稱職，那麽，對不起，沒有任何話說，解除聘任，妳們該幹嘛幹嘛去。”
　　聽安在濤這麽壹番話下來，周軍、莊寧、古雲蘭各自心頭壹凜，連忙都起身來向安在濤表決心，決心絕不辜負市領導的期望努力工作雲雲。
　　……
　　……
　　“簡單給大家分壹下工，下壹步市政府班子領導的分工還會做進壹步的調整。老古，妳除了做好本職工作之外，還要協助冷梅副市長抓好分管文教衛生系統的工作。”
　　安在濤的話音壹落，古雲蘭趕緊恭聲道，“請領導放心，我壹定嚴格按照安市長的指示精神去努力完成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協助冷市長做好分管工作。”
　　安在濤點了點頭，“好。老古，最近壹段時間呢，冷市長可能要協助房山礦區進行改制工作，她分管的工作，就由妳來暫時分擔壹下，要不然，冷梅同誌也忙不過來。”
　　旋即，安在濤又笑笑，“周軍同誌，妳壹直在市政府抓機關常務工作，妳就協助常務副市長楊華同誌做好市政府的常務工作，同時也協助我抓壹些基礎性的工作。”
　　周軍心裏大喜，趕緊起身恭聲道，“謝謝安市長的信任，我壹定不辜負領導的期望，做好安市長和楊市長的助手和參謀。”
　　安在濤點點頭，轉頭望著莊寧，微笑不語。莊寧心裏頗為忐忑，他目前只是市政府的調研員，並沒有實際工作，他不知道安在濤會怎麽安置他，怎麽給他分配工作。
　　“莊寧，妳暫時先集中精力操作資河開發區升格的事情，對內對外，對上對下的協調都由妳來做，有協調不了的，盡管來找我！按照市長辦公會定出的計劃，我們希望在下半年完成資河開發區的升格。”
　　聽了安在濤這話，莊寧心頭壹震，感激地起身點頭卻沒有在口頭上說壹些蒼白的廢話。感激是放在心裏，而不是表現在口中的。安在濤壹直以來的信任和關照，讓莊寧心裏產生了壹種濃烈的士為知己者死的情緒。
　　安在濤雖然沒有明說，但實際上還是做出了安排，準備把升格後的資河開發區交給莊寧來管理。
　　資河開發區升格後的壹把手，這可是壹個炙手可熱的肥缺，這麽壹個重要的位置落在了莊寧的頭上，周軍和古雲蘭心裏不免有些羨慕。直到這個時候，兩人這才恍然大悟：自己兩個人在安市長的心裏，遠遠不如莊寧重要。由此可以看出，安在濤真正想要提拔起來的市長助理，定然是莊寧無疑了。
　　……
　　跟莊寧三人談完話，安在濤馬不停蹄地又帶著秘書李平，市長助理、建委主任古雲蘭，還有規劃局和建委的壹些幹部，輕車簡從地去了市南的棚戶區——出了名的窮困“燕窩窩”。
　　這個地方為什麽叫“燕窩窩”，直到現在安在濤也沒有搞清楚。問了問房山土生土長的幹部，他們也不知所雲。反正這個俗名從清朝年間就傳了下來，老百姓口口相傳，地方誌上卻沒有任何相關的記載。
　　好在叫什麽並不重要。
　　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5點。不過，適逢盛夏，5點多的天，太陽才剛剛西斜。空氣中還是彌漫著火熱的元素，又似乎混雜著壹股子難聞的味道，安在濤忍不住抽動了壹下鼻孔，皺了皺眉。
　　好像是爛菜葉子的味道，又好像是糞坑裏發酵的味道，還好像是臭豆腐的臭氣熏天。總之，味道極為不美。
　　長長的土路足有三四裏，這是“燕窩窩”的交通幹道。路兩旁居民自建的樓房擠擠挨挨、參差不齊，房前屋後到處是大雨退卻後留下的綠油油的水葫蘆，以及晾曬著的被水泡過的破舊家具。
　　安在濤停下腳步，望著不遠處和身邊周遭處那淩亂和骯臟的場景，眉頭緊促起來。
　　“安市長，前天的壹場大暴雨，因為排水系統不暢通，這裏不堪壹擊，幾乎成了澤國。老百姓自建的樓房倒塌了五六處，有近2000人被圍困在水中……其實，幾乎每年的雨水期，‘燕窩窩’都會遭水淹，所以這裏的樓房有相當壹部分是由4到6根混凝土柱子架空著的……”古雲蘭小心翼翼地站在安在濤的身側，輕聲說著。
　　她的身材極為火爆，因為穿著壹套淺灰色的職業套裙，更是讓胸前的波瀾非常“壯闊”。她這麽壹靠近過來，臉蛋微微揚起，胸前脹鼓鼓地幾乎要掙脫開繡著金邊的扣縫。安在濤下意識地掃了她的胸前壹眼，微微往後退了壹步。
　　古雲蘭先是壹怔，旋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臉色有些發紅，不過，她卻沒有在乎，反而往前向安在濤又靠近了壹點。
　　……
　　……
　　幾年前，由於緊挨著火車道，生活在“燕窩窩”的人們都是跑到火車道的另壹邊去上廁所。後來，火車道圍了護欄，住平房的居民們只好每家每戶挖開路面，用磚頭自制了簡易下水道，“終端”就指向離自己家最近的低窪處。
　　居住在低窪處的居民，往往下水管道就指向自家旁邊狹窄的夾道，每次出入家門，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鄰居家的糞便汙物從管道內流出。
　　安在濤在壹眾官員的簇擁下，走到此處，終於算是明白自己聞到的“味道”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他強忍刺鼻的臭味異味，回頭向古雲蘭沈聲道，“這裏的衛生條件太差，基礎設施和排水排汙系統幾乎等於沒有……妳們到底是怎麽搞的？我記得每年市裏都有專項的劃撥給這裏的市政公用基礎建設經費吧。”
　　古雲蘭尷尬地低低道，“安市長，經費雖然有，但是太少了……況且，僧多粥少，這裏的整體環境太差，基礎設施如果壹起上馬，需要的資金量太大。因為市裏在幾年前就提出來要對這個地方進行改造，所以我們就……”
　　安在濤無語，轉頭凝望著不遠處那壹幢幢猶如歪瓜裂棗壹般的自建建築或者參差不齊的陳舊小樓房，水窪窪的泥路上不時跑出壹個個泥猴壹般的兒童，偶爾好奇地向這廂張望壹下匆匆跑去，空氣中那難聞的味道更加濃烈。
　　這是安在濤第壹次來市南棚戶區，這個位於城區最南郊的貧民窟。安在濤沒有想到，在房山城區裏竟然會有這麽壹片臟亂差的地帶，環境之惡劣，問題之嚴重，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良久。安在濤有些沈重地道，“同誌們，眼前的景象令人痛心啊！社會發展到今天，仍然有這麽2萬多群眾生活在這種惡劣的環境當中，這是我們市政府的失職啊！老古，妳記下來，我們明天下午就召開市長辦公會，研究壹下這裏的整體改造問題。”
　　“不管有多大的難處，也必須要對這裏進行改造。再讓這片所謂的貧民窟保留下去，我們這些父母官的良心難安！”安在濤背過身來，目光炯炯地望著眾人，最後落在古雲蘭的身上，“我聽說濱海剛剛改造完成了壹個棚戶區，實在不行的話，妳們帶人去濱海學習學習人家的改造經驗和具體做法。”
　　古雲蘭趕緊點頭應是，笑笑，“安市長，濱海的情況我多少了解壹些。濱海的改造工程由政府主導，市財政拿出3.8億元啟動資金，從2002年9月開始，歷時壹年半結束，改造總建築面積達到23.6萬平方米，是我省壹次性改造規模最大的棚戶區改造工程。盡管濱海那片棚戶區周邊商品房均價已達每平方米2000元左右，工程依舊制定了‘在證面積拆壹還壹、超出面積按照每平方米900元結算’等多項惠民政策，在考慮棚戶區居民經濟承受能力的同時，大大改善了居住條件——安市長，我覺得我們可以借鑒壹下人家的經驗和做法。”
　　安在濤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霍然轉身向來路走去，“好了，同誌們，今天就看到這裏，建委和規劃局的同誌回去以後，把心思多往這上面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