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橫禍
官聲 by 格魚
2021-9-19 21:33
“小心!”李傑驚呼壹聲。
“小心呀!”縣府辦的小趙驟然高聲尖叫著了起來。
沈沈夜幕中,昏暗的路燈下,這輛黑色的豪華跑車飛馳而至,裹夾著壹股子陰沈淒涼的風,像極了壹只嗜血的野獸壹般猛沖過來。
剎那間,安在濤的思維便有了暫時的停滯。他愕然望著疾馳而來的跑車,以至於似乎能清晰地看到駕駛室裏那壹張獰笑冷漠的青年面孔上,嘴角正浮動著壹絲殘忍的微笑。
驟然間,壹股子超乎了他想象的巨力從身邊傳過來,馬曉燕也不知道從哪裏來得這麽大的力氣,奮力壹把就將安在濤猛推了出去。
安在濤踉蹌地橫向飛倒在了壹側數米處的馬路牙子下,而在他即將落地的瞬間,耳邊就傳來壹聲淒厲中帶著惶恐的慘叫,馬曉燕嬌柔的身子被跑車斜著撞了出去,在夜空中劃過壹道詭異的弧線,然後重重地落下在壹道道的黃色斑馬線上。
吱!吱!
黑色跑車車輪與路面劇烈摩擦著,發出刺耳的聲響,見所撞非人,司機似乎微微猶豫停頓了壹下,但眼看見有數人猛然奔跑了過來,就閃電壹般駕車飛馳而去,轉眼就消失在了沈沈的夜幕中。
……
……
飛來橫禍。
縣長安在濤和縣府辦主任馬曉燕遭遇車禍的消息很快就在縣裏傳開,這個夜晚註定是壹個非同尋常的夜晚。120呼嘯而來,旋即將昏迷不醒的馬曉燕緊急接走,而冷梅等幾個縣領導各自還沒有到家,半路上就接到了縣府辦工作人員小趙的電話,調轉車頭在第壹時間趕去了縣人民醫院。
縣長被撞,對於歸寧縣來說,這可是壹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在冷梅的嚴厲命令下,公安局局長韋之見親自坐鎮部署,縣交警大隊所有警員立即全體出動,封鎖住了縣城的所有主要幹道,同時,縣委緊急向市委市政府作了匯報,並請求市交警部門的緊急支援。
張鵬遠接到電話匯報吃了壹驚,旋即命令市交警支隊全力以赴封鎖各個交通主幹道,並在高速路口處嚴密布控,緝拿肇事車輛。
整整壹夜,房山市和歸寧縣鬧了壹個雞飛狗跳,警車呼嘯著來回穿梭,打亂劃破了這2001年春末夏初沈沈的這個黑夜。
安在濤幾乎是安然無恙,就是兩條胳膊微微擦破了點皮,但舍身相救的馬曉燕,卻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縣第壹人民醫院手術室外。馬曉燕的哥嫂哭成了壹個淚人兒,而她的父母得知噩耗後,當場差點沒暈了過去。
安在濤神色復雜、黯然地站在手術室門外走廊上的另壹側,眼圈漲紅,無力而哀傷地盯著手術室的草綠色大門,肩頭微微有些抖顫。
在他的身後,是縣政府辦的壹些個工作人員,李傑也在其中。冷梅和幾個縣領導匆匆而來,冷梅幾步走過來,高跟鞋在靜寂的走廊裏咯噔作響。她的俏臉有些蒼白,神色間分明有些惶然,壹把抓住安在濤低低道,“妳,妳不要緊吧?”
安在濤無力地瞥了冷梅壹眼,緩緩搖了搖頭,聲音卻是非常嘶啞,低低道,“我沒事,曉燕當時推開了我……”
安在濤強忍住眼角即將滑落的淚水,陡然轉過頭去,用力從冷梅的手裏掙脫開手去。
黑色跑車飛馳撞來的那壹幕,至今還縈繞在他的腦際。就在那生死抉擇的瞬間,他猛然感覺出馬曉燕心底那壹抹毅然決然的柔情。在被車撞飛前的電光石火間,她那平靜地投過來的壹抹微笑,讓他壹念及此便心神戰栗。
她從來沒有在他的面前表現過什麽。這些日子以來,她壹直在悄悄地努力著,希望用自己的努力和工作能力去迎合他的信任,去改變既往自己在他心裏留下的不良印象。
而在生與死的壹線間,她還是用實際行動引爆出了那潛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所有愛的力量。在那壹瞬間,她再也沒有了任何的自卑與畏懼,任何的猶豫和徘徊,安在濤在她的眼裏也再也不是壹個高高在上的領導、壹個可以給她帶來利益的巨大靠山、壹個曾經對她不屑壹顧的青年權貴,而是壹個普通的、有血有肉的男子,壹個早已不知在何時已經勾動起她心弦的男人,讓她可以生死相許的男人。
推開他!
這是她那瞬間的壹種潛意識。沒有語言,沒有理由,沒有思量,就是壹種發乎於內心深處的潛意識。
而伴隨著的是,驟然爆發起來的超脫了生命常規的力量。而也正是在這壹瞬間,她真正認清了自己心底的心弦波動:為什麽要自卑?為什麽要害怕他?……但是,壹切已經晚了呀。她心裏幽幽壹嘆,還沒有來得及嘆出聲來,就被無情地撞飛了出去,生命的思維戛然而止,劃上了壹個悲情的休止符。
既往種種,現在種種……馬曉燕對他的懼怕、對他的諂媚、對他不敢言說的愛慕,她心裏的自卑、猶豫、徘徊和情難自禁,這壹幕幕復雜的場景和面孔表情,都次第浮現在安在濤的腦際。
兩行熱淚終歸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無聲地流淌著。安在濤的緩緩蹲了下去,埋下頭去,肩頭輕顫著。
冷梅還從來沒有見過安在濤暴露出如此軟弱哀傷的壹面,心裏壹嘆,壹股憐惜從心底油然而生,也慢慢蹲下身去,輕輕拍打著他的肩膀,輕聲安慰著。
兩人蹲在壹起,形態非常親密。如果不是在這種特殊的時候,在這個特殊的場合中,在場眾人肯定是震驚訝然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壹向是針鋒相對的書記和縣長竟然……但沒有人會覺得此刻兩人的行為有什麽詭異和曖昧之處,心底都在暗暗嘆息著。
或者,安縣長是劫後余生的惶然和對於馬曉燕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不能自已了吧……這是大家的心思。
誰都明白,尤其是小趙和李傑這兩個親眼目睹了這場飛來橫禍場景的人,如果不是馬曉燕舍身相救奮力推了那壹把,倒在車輪下的人就不僅僅是馬曉燕壹個人了。
……
……
馬曉燕入院時已陷入深度昏迷中,醫生診斷發現,馬曉燕入院時壹邊瞳孔放大,左側枕部、右側額部硬膜外血腫,右側額顳葉腦挫裂傷並血腫形成,腦疝形成,顱底骨折,左頸部左小腿皮膚挫裂傷,生命垂危。
腦科專家、人民醫院副院長歐陽聯工親自上了手術臺,在征得家屬同意後,醫院考慮到兩邊開腦做手術對患者身體損傷過大,手術中僅對壹邊進行開腦手術,另壹邊則采取鉆孔放血的辦法進行搶救。從當天晚上8時左右時推入手術房至淩晨左右,歷時近4個小時。
除了家屬之外,在場的縣領導和有關部門領導都已經散去。但安在濤卻壹直倔強地守候在門口,他不走,縣府辦的很多工作人員都也只能靜靜地守在這裏。
冷梅壹直默默地站在那裏陪著安在濤,壹直呆到11點半多,才被工作人員給勸了回去。
手術室的門開了,歐陽聯工大踏步走了出來。馬曉燕的父母和哥嫂立即站起身來。安在濤幾步就沖了過去,壹把抓住歐陽聯工的手,低低沈聲道,“歐陽院長,情況怎麽樣?”
歐陽聯工長長地出了壹口氣,微笑道,“安縣長,您放心,手術很成功。但是,病人的危險期還沒有過去,要立即轉入重癥監護室24小時監護。另外,病人已出現腦積水,我們會在明天為病人再做壹次腦積水引流手術。”
安在濤松了壹口氣,但他心裏旋即又是壹緊,他雖然不是醫生,但也知道,這種情況下如果馬曉燕不能及時清醒過來,很有可能輕則留有後遺癥,甚至成為植物人了……
他緩緩松開歐陽聯工的手,聲音漸漸恢復了平靜,“歐陽院長,請妳們全力以赴,不惜壹切代價救治曉燕同誌。我已經向市委市政府領導請求了支援,明天壹早,市第壹醫院的專家小組會趕到歸寧來……”
“請縣領導放心,我們壹定全力以赴!”歐陽聯工立即表態道。
安在濤回頭瞥了壹眼馬曉燕這些壹臉惶急的親人們,心頭又是壹陣撕心裂肺的痛,他嘴角輕輕抽動了壹下,輕輕退了幾步,向站在不遠處的秘書彭軍招了招手,“彭軍,妳過來。”
“有兩件事。”安在濤的聲音很嘶啞也很疲倦,“第壹,曉燕同誌住院期間,妳代理縣府辦主任的職務,除了打理好日常工作之外,安排縣府辦的女同誌輪流倒班來醫院陪護曉燕同誌;第二,這是我的銀行卡,密碼我現在了紙上,妳天亮後去取出20萬塊錢來,為曉燕同誌支付醫藥手術費等費用!”
彭軍趕緊點了點頭,“領導,妳放心吧。您也熬了壹夜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壹會吧。”
安在濤點了點頭,腳步有些沈重地走到馬曉燕父母的跟前,跟他們默默地握了握手,嘆息道,“叔叔阿姨,妳們不要擔心,保重好自己的身體!醫院方面會全力救治曉燕,她壹定會沒事的!另外,醫藥費方面妳們也不用管了,由我全部來負責。”
馬曉燕的哥哥馬林猶豫了壹下,“安縣長,讓您破費這……”
安在濤眼圈壹紅,咬了咬牙,“……”
他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來,只是緊緊地握了握馬林的手,然後扭頭慢慢向走廊上走去。
……
南洋。海邊,深夜,肖氏莊園。
海風涼爽吹拂而來,壹個30許的艷麗女子,眉目如畫,穿著壹襲華貴的絲綢睡衣,酥胸高挺,烏黑如雲的發髻往後豎著,慵懶地站在別墅壹樓的門口,眼望著不遠處波浪微微起伏的海岸線,神色顯得有些陰沈,壹如這陰沈的黑夜。
這女子正是肖老的續弦、名義上的夫人王安娜。
王安娜手裏捏著的手機陡然震動了壹下,她心頭壹跳,趕緊大步走出了門口,站在別墅門口大理石的臺階上,低低道,“是我!”
“夫人,我……”那話那頭傳來壹個支支吾吾的聲音,“夫人,出岔子了……”
“純屬意外啊!夫人,我會選擇時機再次動手的!”
“蠢貨!混賬東西!”王安娜肩頭壹顫,臉色因為失望而漲紅起來,她低低罵了兩聲,“算了,妳趕緊回來吧,不要再有任何動作了!以後再說!老頭子這兩天已經盯上了我,妳這壹回已經打草驚蛇,老頭子肯定會猜出是我們下的手……記住,趕緊回來,先去美國!不要直接回南洋來!”
扣掉電話,王安娜憤怒地將手裏的手機遠遠地扔了出去,噗嗤壹聲落在了不遠處的人工湖中,發出輕微地水花聲。她猛然回頭來,望著別墅三樓上壹間投射出昏暗燈光的臥房,嫵媚的臉上竟然浮動著壹股子攝人的陰狠扭曲,她低低道,“老東西,這壹切都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
安在濤回家去迷糊了幾個小時,天亮後先去了壹趟醫院探望馬曉燕,見馬曉燕雖然沒有醒過來,但生命體征平穩,這才放下心來去了機關上班。可在辦公室處理了壹些事情,他心裏還是不踏實,就在中午時分又趕去了醫院壹趟。
市醫院的專家已經趕了過來,經過市縣醫療專家的會診,決定當天下午就再為馬曉燕做壹次腦積水引流手術,以緩解她顱內的高壓。
“怎麽樣?”安在濤沒有說任何的廢話,他緊緊地盯著歐陽聯工,沈聲問道。
“手術成功的話,馬主任應該會渡過危險期。不過,如果馬主任在最短的時間裏清醒不過來,就只能進入長期的觀察治療期了……壹般而言,也會在三個月內醒過來。”歐陽聯工察覺到安在濤的急切,也沒有說廢話,直接就導入了正題。
安在濤點了點頭,突然又問道,“如果……”
歐陽聯工嘆息了壹聲,望著安在濤默然不語。
安在濤心頭咯噔了壹聲,心痛如絞。他再無任何停頓,轉身就離去。他心裏清楚地知道,如果馬曉燕當真醒不過來或者成了植物人,他這壹輩子就難以獲得安寧了。
……
……
安在濤心神疲倦地倒在冷梅辦公室的沙發上,神色非常的困頓。冷梅見他雙眼充滿著血絲,壹陣憐惜湧上心頭,起身去為他倒上了壹杯水,坐在了他旁邊,柔聲道,“妳也別太擔心了,曉燕同誌吉人天相,壹定會好起來的!”
安在濤嘆了口氣,也沒有說什麽。
兩人正說話間,門敲響了。
“進來!”冷梅沈聲道。
韋之見輕輕地走了進來,低低而恭謹地道,“冷書記,安縣長!”
“情況怎麽樣?肇事者抓到沒有?”安在濤猛然坐起身來,望向韋之見的目光有些冷厲。
“……”韋之見尷尬地搓了搓手,“安縣長,肇事者沒有找到,但是在縣城邊緣處找到了那輛肇事黑色跑車。經過交警和市局刑偵部門的鑒定,這是壹輛無牌照的走私車,我們市裏和縣裏應該沒有這種車!而且,從車裏,刑偵部門還提取到了壹些相關的證據……似乎,似乎這肇事的車主是來自於國外!”
安在濤壹怔。
冷梅訝然道,“韋之見,妳們的意思是說,這不是壹起普通的交通肇事,而是有預謀的謀殺?……”
韋之見輕輕點了點頭,“冷書記,從目前市縣公安部門掌握的證據初步判斷,我們只能斷定這不是壹起普通的交通肇事案件,而是壹起有預謀的刑事案件,我們懷疑,兇手來自於國外……鑒於本案背景的復雜,我們擬向省公安廳匯報!”
安在濤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韋之見,良久都說不出壹句話來。有人要謀殺自己?謀殺自己這個壹縣之長?這怎麽可能?這怎麽聽上去像是有些港臺警匪片裏老掉牙的情節?
“妳去吧,按照程序去處理吧。另外,鑒於本案的特殊性,公安局方面要派出警力來保護安縣長的人身安全!”冷梅擺了擺手。
韋之見點了點頭,“安縣長,冷書記,縣局跟武警方面溝通了壹下,在縣領導們居住的小區內外設立了幾個暗哨,此外,我個人向縣委建議,由縣局和縣武警中隊派人晝夜跟隨安縣長,負責安縣長的人身安全!”
“我看很有必要。”冷梅轉頭來望著安在濤,“我作為縣委書記,就拍板決定了。韋之見,在濤同誌的安全就交給妳了,如果要是出了什麽岔子,我拿妳是問!”
安在濤皺了皺眉,“似乎沒有必要這麽興師動眾吧?算了,隨妳們吧。”
等韋之見走後,冷梅深深地望著安在濤,輕輕道,“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妳得罪了什麽人嗎?”
安在濤苦笑壹聲,“冷書記,我從小到大還沒有出過國呢,最遠就是去了那壹趟香港,怎麽可能會在境外惹下了仇敵?”
冷梅長長地吐出壹口氣,“不管怎麽說,妳今後的安全壹定要註意。我以縣委書記的名義要求妳,最近壹段時間內,妳盡量不要下去工作,盡量不要自己開車單獨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