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惑心孢子

　　啪！
　　長鞭狠狠抽在食人魔那粗糙的皮膚上，引得它們發出不滿的嘶吼。這些皮膚棕黃、十尺來高的怪物，頭臉類似猙獰獅獸，毛發稀疏，暴突的尖牙淩亂錯雜。手臂肩膀的肌肉壯實好似巖石，軀幹體態憨笨又大腹便便，身上衣物基本只有壹條兜襠布，手上掄著略帶棱齒的原木棒槌，全身上下彌漫著讓人窒息的惡臭。
　　“快！腿再邁得快些！別磨磨蹭蹭的！”
　　拎著鞭子的血吻種祭司喊得嗓子沙啞，另壹手時刻握住法杖，內中的精魂法術足以短暫控制住食人魔那愚蠢又暴躁的腦袋。他可不打算成為食人魔的晚餐，因為之前就已經有士兵落入它們的肚子裏了，連骨頭都沒吐出來！
　　血吻種祭司抽得手臂發酸，坐在路邊石頭上歇息。作為壹支主要以非人種族為士兵的軍隊統帥，他可不覺得有半點榮幸。
　　這支軍隊以食人魔和地精組成，它們生活在犬牙山脈北麓，先前被拉去輔助修築激流灣堡壘，後來被安排為壹支獨立軍隊，按照聖鱗之子的命令，將沿著西部起伏山陵，繞到柴堆鎮的西側山林，配合大軍主力發動突襲。
　　話是這麽說，但事情辦起來萬分艱難。
　　首先是西部山地崎嶇難行，偶爾會撞上如蛇雞獸與石化蜥蜴這類怪物的棲息地，另外還有其他地精部落，爆發過零星戰鬥。
　　不過這支非人種族軍隊有數十頭食人魔，它們雖然愚笨到了極致，連語言也掌握不全，但架不住真是皮糙肉厚、體格健壯。十尺高的身形，搭配原木棒槌，在血吻種祭司的操控下，壹擁而上對付各類怪物，那陣勢簡直是地動山搖。
　　偏偏這些食人魔投擲石塊的準頭非常精準，有時候還未近身接戰，壹起投擲人頭大小的石塊，威力可以跟帝國佬的重型投石機相提並論了。
　　然而血吻種祭司真的快受不住了，壹大群食人魔和地精混雜在壹塊，那股沖天惡臭可想而知。
　　要知道像他這樣的血吻種祭司，在葛蘭卡山城日常起居至少有二十名奴仆伺候。他每天起床都要用鮮花瓣浸泡過的清水漱口洗臉，穿上精心編制、經過熏香的彩色輕盈衣袍，根據出席的場合換不同鞋子。就連食物也要是長身種負責烹飪料理，斷然不能經過細尾種那骯臟手腳。就更別說他去往下城區，必定是搭乘鋪上軟墊的床轎，雖然不如聖鱗之子那樣氣派，可床轎上薄紗簾幕、熏香花卉、新鮮果品壹樣都不能少。難不成還要血吻種祭司的尊腳跟細尾種踩在同壹片地面上？不嫌臟嗎？
　　而且最近壹段時間，這位血吻種祭司接連收到傳訊，葛蘭法茲大軍已經步步逼近柴堆鎮，眼看勝利在即，而自己離著目的地還有大片山林要緩慢跋涉。就算葛蘭法茲攻下柴堆鎮，也沒有自己什麽功勞了。
　　“說不定趕到之後，那幾個看不慣我的家夥又要笑話我了。”血吻種祭司聞了聞自己身上衣服，止不住的惡臭氣味，讓他幾欲昏倒，自己究竟是怎樣扛過來的？
　　血吻種祭司還在那裏坐著歇息，耳邊就聽見遠處食人魔的嘶吼怪叫，有雙翼種士兵趕忙過來報告事態，說是有食人魔發狂生吞了壹只地精，讓血吻種祭司翻了個白眼。
　　“吞就吞了吧，本來也不指望這些地精能幹嘛，要真的打起仗來，對面幾發火球閃電，就能把這些地精全嚇跑。現在能當食人魔的口糧，還省得我到處給這幫大塊頭找食物。”
　　血吻種祭司根本不想關心這些破事，他就想著怎樣在聖鱗之子面前多加表現，自言自語地嘀咕道：“要不給這些食人魔披上鎧甲、拿起盾牌？可他們太蠢了，沒法當成普通士兵來訓練啊……”
　　正當這位血吻種祭司思考之際，就聽得壹陣淒厲的尖叫聲，他擡頭望去，壹名雙翼種士兵不知為何被幾頭食人魔抓住，然後來了壹套“四面拔河”，硬生生將他扯碎，血肉模糊的殘肢被食人魔貪婪吞下。它們吃完之後尤覺不夠，像是呆傻嬰兒吮吸著血液未幹的手指，望向那位血吻種祭司。
　　“妳們——妳們居然敢殺我的人！”血吻種祭司起身揮鞭，鞭梢在半空中發出脆響，這些日子以來的抽打，已經足以讓這些愚笨貨色明白鞭響是懲罰的前奏。
　　然而逐步逼近的食人魔們，雙眼內中全然沒有先前的渾濁愚蠢，壹反常態地精光爆射……是真的有光，流動的銀光！
　　“士兵們，集合！”血吻種祭司大喊壹聲，周圍雙翼種精魂衛士與士兵聚集起來，他本人壹晃法杖，引動精魂，壹團妖異黑煙升起，聚成骷髏頭模樣發出尖銳叫聲，這道精魂法術足以震懾住食人魔的心智，迫使它們屈服自己。
　　然而尖叫過後，食人魔不僅沒有退縮，後方隨之而來的，還有上千名綠皮地精，唧唧哇哇地聚攏而來。
　　“妳們、妳們要幹嘛？難道想要造反嗎？！”血吻種祭司覺得自己這話都有些可笑，以食人魔和地精的智力，真的能夠明白造反、嘩變這些概念？
　　有精魂衛士說道：“不太對勁，他們好像是被人控制了！”
　　血吻種祭司也立刻反應過來，他擡手壹劃眉間，“偵測魔法”的力量讓他察覺到周圍空氣散布著特異的魔法靈光，壹閃壹閃亮晶晶，好像夜空細碎星塵。這些類似星塵的晶光，猶如霧氣縈繞在食人魔的頭臉五官，也籠罩著眾多地精，只不過地精們更多是晃晃悠悠、神智不清，嘴裏唧唧哇哇不知念叨著什麽。
　　“是惑控法術！”這位血吻種祭司好歹也是有相當本領的，否則也不會安排單獨指揮這支非人種族軍隊。
　　“敵人估計就在附近！”血吻種祭司身形緩緩後退到精魂衛士與士兵們的護衛間，朝著眾人說道：“我們不要跟這幫食人魔和地精糾纏，我來施法偵測敵人的位置！”
　　說完這話，血吻種祭司晃動法杖，嘰裏咕嚕念了壹通，幾團具現精魂帶著長長光尾盤旋飛繞開來。
　　與此同時，食人魔也發出怒吼，惡臭口氣和吐沫星子噴了眾人壹臉，然後就掄起棱齒大棒沖鋒。
　　盡管食人魔體壯力大，可銜尾巨蛇部族的雙翼種衛士也不是凡夫，他們當中幾個沈聲壹喝，精魂加持身軀，頓時力如蠻牛、體似熊羆、矯捷若貓。
　　壹名衛士不退反進，迎著食人魔沖鋒，對方棱齒大棒揮砸而來，他側身壹躲，然後擡腳踏上棒槌，借勢壹蹬好似燕雀飛起，躍至食人魔頭頂。手中黑曜石戰劍閃過壹抹暗光，直接在食人魔後頸削下大塊血肉。
　　同時其他士兵舉盾挺矛，將其他逼殺過阿裏的食人魔和地精捅傷紮傷，食人魔仗著堅韌體格，就算滿身傷勢，仍舊怒吼著揮動棒槌，勉強被士兵們抵擋下來。
　　“找到了，他們、他們……”血吻種祭司施展偵測法術已有回應，可是他看見的卻是附近山坡後方，壹個年輕人類帶著壹批灰藍色皮膚的地精，腳邊擺了幾個盛著怪異粉末的木桶。而當中壹只地精還拿著青黑色的權杖，揮來揮去招動強風，將木桶裏的粉塵吹過山坡。
　　“哦哦，打起來了！”伊賽聽著山坡另壹側的廝殺動靜，非常滿意地點頭道：“看吧，我就說我制作的‘惑心孢子’很有效，幾十頭食人魔都被煽動起來了！”
　　旁邊拎著深晶權杖的雪地精巫師，阿庫瑪·瑪塔塔瞥了煉金術學徒壹眼，聲音尖銳道：“關妳這個長腿種什麽事？這分明是靠著至聖的奧蘭索大人指點，還有我的小崽子們培育蘑菇，才讓妳能夠做出這些東西，現在施法的人還是我！妳個長腿種除了動動嘴皮子，還能幹什麽？”
　　“幹什麽——”伴隨阿庫瑪·瑪塔塔的發問，後方幾百只雪地精齊聲發問，好似訓練有素般。
　　伊賽不服氣地反駁道：“餵餵！這可不是妳們吃蘑菇的時候，把紅蘑菇、白蘑菇混在壹塊搗鼓搗鼓就完事的。利用‘心靈具現法’，事先將靈能惑控融入深晶之中，然後整體剝離下來，再通過安置在魔法湧泉的煉丹爐燒制，期間加入高濃度的蕈人孢子混合煎熬，到了壹定程度又要轉為水法提煉、陰幹還原。最終才煉成這幾桶‘惑心孢子’，才能讓妳這麽輕松地惑控住大批食人魔和地精啊！”
　　阿庫瑪·瑪塔塔不屑道：“哼！妳個呆頭呆腦的長腿種，如果沒有至聖的奧蘭索大人，妳哪裏能夠想出這種好辦法？”
　　“哪裏能夠——”幾百只雪地精又齊聲喊話。
　　年輕的煉金術學徒搖頭嘆氣，伊賽索托斯可沒有其他人的戰鬥實力，他跟著玄微子身邊，修道進境不大，學得最多反倒是煉制外丹餌藥的本領。
　　如今柴堆鎮面臨入侵，他也發揮了自己的長處。而這種名叫“惑心孢子”的特殊煉金藥物，就是在玄微子指點下煉制成功，可以施展大規模的惑控。
　　而除了玄微子的指點，更多還是伊賽自己的設想。與壹般的靈能惑控施法不同，“惑心孢子”十分另類，既可以當成煙霧釋放，影響眾多脆弱目標，也可以集中孢子集群，加強少數目標的惑控效果。
　　這樣等同是將眾多低等靈能惑控組合成壹個高強度的靈能惑控效果，並且不需要太高明的靈能施法等級……不過嘛，相對應就是要深研煉金術和外丹術，並且要有深晶與高濃度的蕈人孢子，安置在魔法湧泉的煉丹爐也是必不可少。
　　玄微子當初的設想，就是以器物之用取代人力。心靈異能再怎麽說，終究是個體自力，就算可以通過星綱法壇將靈能傳遞給其他心靈武士，但心靈異能依舊缺乏制作靈能物品、擴張實質影響力的手段。
　　玄微子並不指望僅靠自己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他就是給出自己的壹些想法思路，然後讓眾人在實踐中發掘心靈異能的潛力，而戰爭本身就是最好的試驗場。
　　伊賽的“惑心孢子”是壹個意外成果，玄微子讓他拿去對付在西邊行軍遲緩的非人種族軍隊，而且也叫上了阿庫瑪·瑪塔塔那群雪地精，現在玄微子可是會動用壹切能能動用的人力物力。
　　“行啦行啦，效果也就這樣，妳也沒法讓食人魔壹下把對面的長腿種殺光。還有那些綠皮小崽子，我操控不了這麽多目標。”阿庫瑪·瑪塔塔停下揮動深晶權杖，對伊賽說道：“現在我要帶著小崽子們殺出去了，妳要跟來嗎？”
　　“殺出去？就憑妳們？”伊賽楞住問道。
　　“哼，就知道妳們長腿種看不起我們。小崽子們，動起來！”阿庫瑪·瑪塔塔朝後面壹招手，那群雪地精退潮般跑到後面隱蔽處，然後伴隨壹陣奔騰聲響，數百名雪地精居然騎著、騎著鼴鼠竄了出來！雪地精們手持長矛圓盾，壹個個穿著廢舊鐵皮打造的盔甲，鼴鼠腦袋也扣上鐵盔，忽略體型大小，這十足就是壹支精悍的非人騎兵啊！
　　伊賽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鼴鼠騎兵？這都行？！”
　　阿庫瑪·瑪塔塔露出狡猾笑容，雖然那張怎麽看都是只有醜陋的地精臉龐：“這還要多謝妳這個長腿種，要不是妳，我們的鼴鼠還沒法長得這麽粗壯！”
　　伊賽轉念壹想，自己當初好像還真的教導過這幫雪地精如何飼養鼴鼠——偏偏這技巧還是當初跟著煉金術導師學會的。因為煉金術少不得要做活體實驗，而鼠類壹直是良好的實驗品，作為學徒日常義務就是飼養實驗鼠……
　　“真是尷尬，這算啥？我壹不小心培養出壹支雪地精鼴鼠騎兵？不知道這個實驗成果，能不能讓我當初那位導師刮目相看？”伊賽以手扶額、汗顏不止，於是看著雪地精巫師問道：“妳的同族都騎上鼴鼠了，妳呢？在遠處施法嗎？”
　　“當然不是，只不過沒有適合我的坐騎！”伴隨話聲，阿庫瑪·瑪塔塔身形節節暴漲，變成壹個比伊賽還高的灰藍皮膚大地精，他把玩著深晶權杖，嘿嘿笑道：“我已經決定，讓壹頭大塊食人魔來做我的坐騎，這樣才威風嘛！”
　　伊賽還在那裏發楞，阿庫瑪·瑪塔塔朝著數百名雪地精騎兵壹揮手臂，吼道：“小崽子們，跟我殺！”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