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禦物

　　玄微子眼前是壹處坡度平緩的半山腰，西北側壹條高聳險峻的狹長山脊延伸開去，滾動的雲團跨過山脊向南散逸，形成薄薄霧氣，細碎冰晶隨風飄散，在陽光照耀下折射出壹片虹光，如同幕布籠罩在半山腰之外。
　　而在半山腰的另壹側，壹條從巖石縫隙湧出積雪融水匯聚成的溪流，蜿蜒曲折流經坡地，朝著下方流淌而去。
　　“不錯，風回水繞，陰平陽正，用來打造清修洞府還算適合。”玄微子點頭說道。
　　珊多麗與羅莎蓮跟在他後面，四處望了望，問道：“妳帶我們來到這裏做什麽？”
　　玄微子說道：“往後壹段時間，妳們應該就住在這裏。”
　　羅莎蓮問道：“這裏？這裏什麽都沒有啊？是搭帳篷還是挖山洞？”
　　“妳眼之所見、耳之所聞、身之所觸，怎麽會沒有東西？”玄微子笑道：“不用急，材料都齊全了，妳們稍等壹下就好。”
　　說完這話，玄微子擡起雙臂，似乎是要施展什麽奇異法術。
　　壹分鐘過去了、二分鐘過去了……五分鐘……十分鐘，足足過去了半個多小時，玄微子依舊保持著擡起雙臂的動作不變，就像壹尊雕像般，在他後面的珊多麗和羅莎蓮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羅莎蓮趴在地上打起了哈欠，心中想道：“幹什麽嘛？還以為他打算把山峰削平了，結果半天沒點反應，行不行啊？”
　　珊多麗靠著羅莎蓮坐在地上，也不知道玄微子打算幹什麽，百無聊賴地四處眺望，心想自己以後就要住在這種地方了嗎？雖然視野開闊，可是周圍沒有其他人，感覺就跟監牢沒什麽差別。
　　正當兩人昏昏欲睡之際，就見玄微子周身散發壹股強大波動，他腳邊有壹些細小沙石塵土緩緩飄起。珊多麗與羅莎蓮察覺到壹絲異樣，緊接著這股強大波動席卷四周，形成令人窒息的共鳴，宛若實質的壓迫感迎面而來，腦中也有古怪嘶鳴回蕩。
　　珊多麗與羅莎蓮被這股壓迫感逼得說不出話來，只得連連後退。當她們後退之際，就察覺到腳下地面壹陣顫動、松軟，眼見地底隆隆作響，巨大石柱拔地升起，附近更是傳來木頭折斷的劈啪脆響。
　　擡頭壹看，漫天石塊、泥土、鐵砂、木頭飛來，甚至還有涓涓水流被卷上半空。這些事物壹塊飛聚到玄微子前方，看不見的力量將它們切割、碾磨、拼接。半空中似乎還有火光閃現，陶冶坯料、燒鑄金屬。
　　伴隨塵埃翻騰激蕩，壹座小型城堡出現在半山腰上，從外面看，城堡主體是兩座房屋以及壹座尖頂塔樓，外面壹圈兩人高的城墻。整座城堡規模不大，更像是地球上那種自帶花園的私家別墅，但看上去更加堅穩牢固，而且隱隱散發著法術靈光。
　　“呼——差點累吐血了。”塵埃落定，玄微子這才放下手臂，撐著膝蓋彎腰喘氣：“憋足了勁，也就是這個規模了……原本還想弄壹座水榭花園、亭臺樓閣兼備的園林，但那玩意兒太復雜，施法難度幾何級別上升，只能造這麽個小城堡了。”
　　“哇——這、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啊？”羅莎蓮忍不住興奮與好奇，四足蹦來蹦去地問道：“妳這也太厲害了，居然壹下子變出這麽大壹座房子！”
　　“這勉強算是城堡吧。”玄微子擦了擦額頭薄汗，說道：“怎麽做到的……其實說到底就是‘禦物’。”
　　羅莎蓮沒聽懂：“呃……那是啥？”
　　玄微子想了想，估計解釋了她也搞不明白，只好回答道：“壹種比較特殊的念動力，或者心靈遙控。”
　　“念動力？”珊多麗也是壹臉驚訝地走上前來，不可思議地看著拔地而起的城堡：“我聽老師提起過，法師有壹道叫做‘法師之手’的法術，可以通過念動力讓物體移動。但是、但是不可能移動出這麽壹座城堡啊！”
　　珊多麗簡直覺得眼前這個“奧蘭索醫師”的能力已經完全超出想象了，就算以前就知道他很厲害，但也不可能隨隨便便變出壹座城堡啊？如果殖民者的法師都有這種實力，那麽壯大部族抗擊殖民擴張的想法，簡直就是做夢了。
　　“哦，那個法術啊，我也聽說過，心靈異能中也不乏念動力操控事物，但我這個禦物之法跟這些都不壹樣。”玄微子說道。
　　珊多麗追問道：“哪裏不壹樣？”
　　玄微子緩緩調息，說道：“禦物的根本在於感應，而且是摒除識神後，元神顯現、照見外物，達到的物我通感之境。我心動則物塊動，我炁靜則物自化……現在跟妳們說這些太難了。總之妳們理解成是壹種特殊身心狀態與外部環境結合後，彼此共鳴帶來的心靈遙控。”
　　羅莎蓮嘆了口氣，說道：“我忽然有些慶幸，當初妳沒用這種力量來對付我。”
　　“什麽？妳想多了！”玄微子說道：“禦物之法不能操控其他有意識的生物，這壹點上連心靈異能的‘操控肢體’還不如！”
　　“可是，這……”羅莎蓮看看城堡，又看看玄微子，覺得這話怎麽聽著那麽奇怪？
　　玄微子只得跟她們解釋道：“任何生物，其實都是身體與意識的結合，即便它的身體不是血肉之軀，哪怕是更極端的元素體、幽魂、虛體生命，在道法層面而言，它們也有它們的身體概念。
　　而禦物之法，其實是我不再受原本眼耳鼻舌身的約束，擴大了我對自己身體概念的界定，流風是我、溪水是我、山脈是我，只要沒有靈魂與意識的事物，皆可為我所禦使。
　　施法的時候，我不會再去辨認這些沙石草木，因為它們就是我的壹部分，妳們擡手邁步、喘氣眨眼，會覺得有什麽陌生困惑嗎？不會吧，因為這是妳們的本能。
　　至於‘操控肢體’這樣的心靈異能，本質上並非控惑心智遙控對方肢體，只是憑借靈能的念動力從外部幹擾對方肢體運動，只要強韌豁免足夠高——說白了就是對自我軀體抗幹擾能力強大，‘操控肢體’就無從生效。所以看起來都是念動力或者心靈遙控，本質上兩者相差甚遠。”
　　“那……這座城堡會維持多久呢？”珊多麗問道。
　　玄微子不是很明白她這麽問的意思，說道：“這雨打風吹的，總歸會有壹天腐朽啊。但只要不是被外力摧毀，幾百年總歸是沒問題的。”
　　“什麽？！”珊多麗急切問道：“法術創造出來的事物，不是都有時效的嗎？”
　　玄微子這下聽懂了，連忙搖頭否定：“這個可不是咒法造物啊，我並不是依靠魔法讓事物憑空出現聚合……但我只是將開采山石、砍伐樹木、搭砌建築等等步驟壹口氣完成，連材料都是就近招來，更類似於塑能與變化。
　　再說了，這裏面還是空蕩蕩的，我只是完成了主體建築，人家法師的‘庇護所’或者‘法師豪宅’，裏面桌椅床鋪家具齊全，自帶秘法鎖、警報術保護警戒，還有隱形仆役伺候，連熱湯飯菜都準備好了，我這哪裏比得過啊？”
　　珊多麗卻說道：“那些都是有時效的法術，轉眼就消失了。妳建造的這座城堡卻可以長久地屹立下去。”
　　“長久？世上焉有長久不朽之物啊。”玄微子搖搖頭，說道：“進去看看吧。”
　　兩人壹豹進入這座類似別墅莊園的小型城堡，玄微子自然是無甚好奇的，畢竟在他施法禦物之前，此地壹切細節都已經在腦海中纖毫畢現地構造完畢，如無此能，再大的禦物之法也建造不出壹座完整建築。
　　珊多麗和羅莎蓮倒是十分興奮地四處觀瞧，就見珊多麗跑進房屋之後，羅莎蓮連連說道：“快！趕緊把我變小，我也要進去看看！”
　　玄微子擡手施放了壹個“縮身術”，羅莎蓮身形變成普通劍齒豹大小，靈活地竄入屋中。
　　雖然並不是玄微子所喜歡的華夏古風建築，也無亭臺樓榭、曲水流觴，不過修道人的打造洞府是為遠離塵俗的清修，繁飾過甚倒是無益，在這寒風呼嘯的山林中，堅固牢靠、遮風擋雨才是最實際的。
　　不過仔細想想，自己這禦物之法也確實出乎預料的強大，如果是在地球上，神炁合抱後絕應無此等法力，應該是基於元神強大，所以在心靈對外物的掌控上，有著超乎尋常的能力？而且玄微子感應壹番，發現整座小型城堡似乎還自帶了防護法術的效果。
　　“這是……回避偵測？為什麽不是密室效果？”玄微子沈思起來：“心靈異能中有‘回避偵測’，但我之前認為它只能阻礙壹定程度的偵測，效果不夠優秀，當初還特地制作靈符時加以改良，使其達到類似法師密室的效果，就是為了不讓人知曉我在室內的情況。”
　　可仔細揣摩，玄微子便發現兩者差異。“法師密室”構建的防護場，並不是簡單地隔絕偵測，傳訊法術還能內外溝通，而是另外對偵測法術的反饋信息進行幹擾。所以朝法師密室施展的偵測法術，所見只有壹團黑暗和朦朧。
　　但“回避偵測”則是從壹開始就歪曲了偵測法術，更像是隱身戰機吸收和偏轉了雷達波。如果是成功回避了偵測效能，那偵測法術就是壹無所得。
　　“這麽看來，之前在遺跡中用‘遙視術’壹無所得，應該是被某種回避偵測效能所吸收或偏轉。”
　　所以看起來“回避偵測”要比“法師密室”低級，但並不能簡單判定低階法術就沒有它的用處啊！認識到兩者內在原理的差別，讓玄微子大感法喜啊~
　　珊多麗與羅莎蓮在小城堡中裏裏外外轉了壹圈，非常興奮地回到小院子中，看樣子還真就把這裏當成新家壹樣看待，只能說從壹無所有、流離失所，到突然獲得壹幢大宅子，人生的轉折和劇變，往往能夠凸顯壹個人最本來的心性。
　　“看完了？”玄微子觀察著珊多麗因為四處亂跑而微微潮紅的臉色，說道：“往後壹段日子，妳們就住在這裏，生活所需的家具和其他用品，妳們要試著自己動手制作……這不會太難吧？”
　　珊多麗平緩壹下心情，點頭道：“編織衣物、布匹，制作陶罐器皿，這些我都會的。”
　　“那就行。”玄微子繼續說道：“我打算回壹趟柴堆鎮，可能過幾天再傳授妳們其他技藝，食物妳們自己找辦法。”
　　“我明白了。”羅莎蓮歡快地說道：“妳就放心回去吧。”
　　“急什麽？妳以前都沒房子住的。”玄微子說完這話，祭出恒益子，然後默運神炁，隨即身形飄然飛起，壹片雲霧以恒益子為中心向外擴散，形成籠罩在半山腰的繚繞雲煙。
　　這片繚繞雲煙並不是固定不動的，而是伴隨著山間的風旋繞徘徊，仿佛怎樣猛烈的風都無法將其吹散。
　　玄微子落地之後，羅莎蓮說道：“哎呀，多好看的風景，為啥要遮起來？”
　　“此地視野開闊，並不是什麽隱秘之所，雖然這座小城堡自帶‘回避偵測’，可是還是會被肉眼看見，我不希望清修之所被外人得知。”玄微子說道：“如無必要，妳們也不要離開這裏太遠，而且也不要跟別人提及此地。”
　　羅莎蓮說道：“反正這附近也不會有其他人嘛。”
　　“以防萬壹而已。”玄微子轉而望向珊多麗，問道：“怎麽？覺得我是在圈禁妳？”
　　“不，不是的。”珊多麗低下頭去，不敢與玄微子視線相對。
　　“不用妳怎麽想，其實我就是在圈禁妳。”玄微子說道：“作為斑獸部族曾經的圖騰守護者，無論是柴堆鎮殖民者還是過往族人的眼中，妳都並不能被接納。而在這些地方之外，多得是各路強者和難以預料的兇險，妳以為離開這裏就有立足之地了？收斂心思，等我回來之後，有的是讓妳吃苦的時候。”
　　說完這話，玄微子帶上恒益子，縱身壹躍，恒益子化作壹團雲光，裹住玄微子發出霹靂之聲，破風穿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