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六章 正人心而靖浮言
那年那蟬那把劍 by 默煜
2025-5-6 15:21
徐北遊壹行沒去中都,在陜中略作停頓休整之後,選擇從陜中橫穿西河原,前往豫州。
上次徐北遊去帝都時,之所以途徑中都,是因為他還要去塞外小丘嶺,然後從塞外轉道燕州,這次不壹樣,必須要以最快時間返回帝都,所以他選了壹條更近的路線。
比起人心惶惶的湖州和升起狼煙的陜州,豫州的情形稍好壹些,最起碼沒有百姓逃難,也沒有閉門閉城,最多就是談起江南和西北的戰事時憂心嘆息幾句,總得來說還算太平無事。
雖然這支數百人的隊伍已經竭力趕路,但終究不是無牽無掛的輕騎,拉著皇帝陛下的靈樞,速度始終提不起來,而且人可以不歇,馬卻要歇,壹路走走停停,最快也要半月功夫才能返回帝都。
暮色黃昏之中,在距離汝南府三十裏外的壹處驛站,隊伍就地休整,十余名暗衛四下散開,各自隱蔽,以作暗哨。自從端木睿晟叛亂之後,皇帝陛下就加大了對暗衛府的掌控力度,先前裁撤三位堂官看似沒了以前的三足鼎立,剩下的壹人愈發大權在握,實則卻是暗中將司禮監置於暗衛府和天策府之上,張百歲身為司禮監掌印太監,調動暗衛府的人手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驛站中寂靜壹片,只有偶爾響起馬的響鼻聲,雖然已經是人困馬乏,但休整時間只有壹個時辰,然後他們還要連夜趕路,直到下壹個驛站才能安心休息。
趁著這個空當,徐北遊和蕭知南兩人悄然離開驛站,往天中山漫步行去,徐北遊上次去汝南府,被暗衛府在此地伏擊,偌大壹座北禪寺化作煉獄火海,以至於徐北遊匆匆而過,這次再來,雖說也是來去匆匆,但好歹要比上次那種圍追堵截的境地要好上許多。
天中山,名頭很大,實則很小,兩人來到山腳,壹眼便可望到山頂,結果就發現此時天中山竟然有人,手中拄著壹根文人雅士登山時慣用的拄杖,壹身錦衣華服,標準的世家公子做派。蕭知南先是稍微緊張以壹下,不過很快就釋然,不說兩人距離驛站並不算遠,以平安先生張百歲的修為轉瞬就到,就是她身旁的徐北遊,也是壹位貨真價實的劍仙,若不是地仙十八樓境界的人物親自出手,還真占不到什麽便宜。
蕭知南放下了心,原本以為是道門中人在此攔截,現在細細看去,此人倒是位地仙修士不假,可也就是初入地仙境界,不用徐北遊出手,她自己就可以輕松應付。
徐北遊望向來人,略微遲疑了壹下,“霍公子?”
來人笑道:“可是徐公子?霍溪沈在此久候多時了。”
在蕭知南的微微驚訝中,霍溪沈從天中山上緩緩走下,來到兩人面前,行禮道:“霍某先前得知徐公子和公主殿下要返回帝都之後,特意在此等候,今天終於等到了。”
徐北遊感慨道:“倒是難為妳了。”
霍溪沈誠心誠意道:“若非韓閣老的威名在前,霍某也不可能成為霍家的家主,大恩不言謝,銘記於內。”
徐北遊笑著搖頭道:“這算什麽大恩,我連霍家都沒去過,不過是請老爺子說了句話而已,若非妳本身就有這個本事資格,任憑老爺子再多說幾句,妳也做不了霍家的家主。”
霍溪沈輕聲道:“可是有些人壹輩子就差了這壹點,壹點有時候就是天差地別。”
徐北遊嘆息壹聲,轉而說道:“這次天下亂起,魏王、鎮北王、再加上壹個遼王,三藩作亂,想必妳已經知道,我就不復贅言,也許日後的豫州也不再是壹方清靜之地,希望妳能早作準備。”
霍溪沈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徐北遊擡頭望著夜色,又是輕嘆壹聲。不知何時起,他也漸漸變成了大齊朝廷的壹員,也許是在韓瑄重回廟堂的時候,也或許是在與蕭知南成親之後,甚至更早,總之如今的徐北遊已經切切實實地與大齊朝廷綁在壹起,都說讀書人是肩挑風月山河,兩袖藏有清風,他卻是肩挑劍宗朝廷,兩袖無有清風,這是二十歲前的徐北遊如何也沒有想到,更沒有想過的事情。
雖說重擔非是他壹人來挑,但對於壹個及冠歲數的年輕人而言,還是太過沈重了。
霍溪沈猶豫了壹下,問道:“徐公子,公主殿下,在下冒昧問上壹句,帝都城中可是出了什麽變故?”
徐北遊收回視線,搖頭道:“我們也不清楚,老爺子的幾次回信中都是語焉不詳,只說回帝都後面談。”
霍溪沈有些訝異地哦了壹聲,點頭道:“如此說來,帝都城中必有什麽變故了。”
說到這裏,蕭知南瞇起眼,臉色略顯晦暗。
徐北遊握住她的手,既像是對霍溪沈說話,也像是說給她聽,“帝都城外的變故,無外乎是新君蕭白,這位陛下是我的大舅哥,先前與我也多有來往,以我對他的觀感而言,既非昏聵之人,也非無能之人,但是,自古以來就不乏有人登上帝位之後性情大變之人,煬帝玄宗,不勝枚舉,皇帝這位置,會當淩絕頂,壹覽眾山小,壹旦坐上去了,難免不會生出許多平時不會有的想法,自然就會做出許多不該做的事情。”
霍溪沈看了蕭知南壹眼,見她並無異樣,這才問道:“徐公子的意思是,當今陛下有不當之處?”
徐北遊面無表情道:“僅僅是我個人猜測之言。”
壹直未曾言語的蕭知南忽然開口道:“我最了解蕭白,壹定是在他這裏出了問題,從他當初不等父皇靈柩返回帝都就登基稱帝壹事可以看出,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齊王蕭白,人心似水,多有漣漪,此言果真不假。”
霍溪沈不敢再多言語。
徐北遊望向夜色中天中山,用聽不真切的細微聲音喃喃道:“人心似水多翻覆,天底下最難把握的還是人心,若是當初我接過師父的衣缽之後,心生懼意,將誅仙雙手奉於道門,或是生出了別的私心,以整個劍宗為投名狀,獻媚於朝廷,如此種種,師父的壹番心血豈不是付之東流?壹念之差,天差地別。”
霍溪沈可能沒聽清,蕭知南卻是聽清了,她深深看了徐北遊壹眼,說道:“霍公子遠在豫州都能知曉帝都有所變故,可見帝都城中的事態已然不受控制,說句不好聽的,時值天下動蕩之際,天下誹議洶洶,正可謂浮言四起,可蕭白身為壹國之君,卻是毫無作為,本宮此番入京,除了將父皇靈柩送回帝都之外,還有壹件事,本宮要正人心而靖浮言。”
她壹字壹句道:“蕭白不去做的事情,本宮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