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8章 紫芒

　　雲帝尊臨，其同小可。
　　冰凰神宗上下頓時劇烈震蕩，壹眾長老宮主匆忙而至，只是他們尚未來得及行跪拜之禮，雲澈與雲無心的身影已轉瞬消失，直入冰凰聖域，只留得他們面面相覷。
　　壹入冰凰聖域，熟悉的冰雪氣息迎面而至。眼前，壹個美若冰仙的倩影已緩步而近。
　　“如此動靜，果然是妳們。”沐冰雲面露微笑，冰眸落在了雲無心身上。
　　“冰雲宮主，有段時間未見了。”雲澈也微笑頷首。每次見到沐冰雲，他的內心總會變得很愜意平和，即使他成為了雲帝，也依舊如此。
　　也許是因她的眼睛雖然映著冰的顏色，卻永遠釋著水壹般的柔和。
　　雲無心在這時向前壹小步，向沐冰雲鄭重拜下：“冰雲仙宮後輩弟子雲無心，拜見太祖師尊。”
　　沐冰雲微愕，隨之淡笑搖頭：“不必如此。冰雲仙宮的沐冰雲已在千年前‘故去’。如今的我，只屬吟雪界，與那段過往已再無相系，無須稱呼我為太祖師尊。”
　　“那……”雲無心擡眸：“我可以喊妳小姨嗎？”
　　壹句話，讓壹向難有情緒波動的沐冰雲為之莞爾：“當然，我姐姐是妳父親的帝妃，我自然就是妳的小姨。”
　　雲澈：（這丫頭……兩個稱呼都用上了，還無縫轉換！）
　　她目轉雲澈：“不愧是雲帝的女兒，著實讓人喜歡。”
　　“冰雲宮主，”雲澈道：“妳還是像以前壹樣稱呼我吧，‘雲帝’二字雖然聽的慣了，但由妳來說，卻又覺得極不習慣。”
　　雲無心悄悄的斜眸：（嗯？？？）
　　“……也好。”沐冰雲輕點螓首。
　　“小姨，”雲無心忽然嬌喊道：“妳真的好好看，比想象的還要好看。怪不得父親總是和我說妳長得像仙女壹樣。”
　　“？？？”雲澈眉梢顫了顫：我什麽時候這麽說過！？
　　“……”沐冰雲怔在那裏，壹時不知該作何回應。
　　“進入東神域時，父親就說已經有壹年沒見到小姨，心裏非常的思……啊嗚好痛！”
　　雲澈壹巴掌按在雲無心的腦袋上，壹臉正色道：“冰雲宮主，玄音去哪裏了？為何沒在聖域之中。”
　　“她在閉關。”沐冰雲回答，依舊氣若雪蓮，眸若寒潭，仿佛未被剛才的言語所驚擾。
　　“閉關？”
　　“只是靜心修魂，並非有所進境。”沐冰雲柔聲道：“她知道妳們近期會來，因而閉關之前，要我在妳們到來時喊她即可。”
　　“我這便去喊她出關。”
　　“不必勞煩。”雲澈擡手道：“我帶無心直接去見她就是。”
　　“霧絕谷深處寒氣過重，非無心所能承受。”沐冰雲道：“無心初來此地，妳便先帶她在聖域遊玩壹番。”
　　“那好吧。”雲澈不再推辭：“有勞冰雲宮主。”
　　面對沐冰雲，他的姿態也依然帶著以往的那種恭謹敬重。
　　“對了，妳們父女此次準備在吟雪界停留多久？”沐冰雲問道。
　　雲澈看了壹眼雲無心：“這個還是看無心的興致吧。”
　　“我說了才不算，”雲無心揉著被父親弄亂的發絲，小聲的嘟囔道。
　　淺然壹笑，沐冰雲踏雪離開。
　　沐冰雲的氣息剛壹遠離，雲澈立刻面露兇相，瞪眼低吼道：“妳這丫頭！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我……我這不是在幫父親嗎？”雲無心壹臉的委屈怯怯。
　　“我用得著妳幫！”
　　“也是哦，”雲無心深以為然的點頭：“父親對付女子的能力那～麽～高明，的確不需要別人幫忙。”
　　“我不是這個意思！呼……”吼過之後，他又長長的吐了壹口氣：怎麽感覺這壹路把女兒給教壞了，這回去該怎麽和楚月嬋交代。
　　雲無心月眉彎翹：“反正妳都對我另壹個小姨下手了，不能厚此薄彼。”
　　“厚此薄彼是這麽用的嗎！？”雲澈聲音又高了數分，瞪著她的眼睛也更為放大。
　　看著雲澈的樣子，雲無心終於開始有些害怕起來，聲音也怯下了幾分：“父親不會真的生氣了吧？”
　　她伸手，輕輕拉了拉父親的衣袖：“我不是故意要惹妳生氣，只是……父親途中談及自己壹生都不可能再有朋友時，好像很失落的樣子，我就想著，這樣會不會讓妳開心壹些……真的不是要故意惹妳生氣。”
　　“……”內心被軟軟觸動，雲澈的兇相瞬間收起，然後仰著臉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原來這麽簡單就可以把妳嚇到，果然我還是很有父親的威嚴，哈哈哈哈。”
　　小手重重甩了壹下雲澈的衣袖，雲無心臉兒別過，低哼道：“可惡！就知道……父親怎麽可能真的因為這種事生氣！估計竊喜還來不及，哼！”
　　這時，聖域的風雪之音忽然變得舒緩，又壹個如仙如幻的女子身影從雪中走來。
　　雲無心轉眸看去，在看清她容顏的那壹刻，她的唇瓣不自覺的張開。
　　她來到了雲澈和雲無心前方，在無痕的沃雪中止步，看著雲澈，輕輕而語：“我該喊妳雲帝，還是雲師兄？”
　　她看他的眼神，壹如以往。無論他是雲澈，還是魔主，還是雲帝。
　　雲澈看著她：“妃雪的話，我當然還是最想聽妳喊雲師兄，或者雲澈。”
　　“仙女姐姐。”雲無心在這時忽然出聲：“初次見面，我是雲無心。”
　　雲澈：（這個稱呼也用上了……）
　　微微訝然，沐妃雪看著雲無心時，冰眸明顯柔和了數分，也復雜了數分：“不知不覺，雲師兄的女兒，竟也已長成這麽大了，時間無聲的流轉，就如這永恒的風雪壹般，美好而殘酷。”
　　“但留在妃雪身上的，卻似乎只有美好。”雲澈微笑道。
　　“……”美眸微漾，她似乎笑了。只是，呈現在沐妃雪玉顏上的笑意，永遠淺淡的像是落指即融的初雪。
　　“便不打擾妳們父女。”
　　淡淡的壹句話，她雪軀輕移，緩步離開。
　　雲無心的目光壹直追隨著她的背影，直到她遠去都沒有移開。
　　“和妳娘很像，對嗎？”雲澈道。
　　“啊？像嗎？”雲無心訝然反問。
　　這次輪到雲澈驚異：“那妳為什麽壹直盯著她看？”
　　雲無心盯了雲澈壹小會兒，發現他的驚訝似乎並不是裝的，於是道：“父親，妳送我的那枚恒影石，就是她送給妳的，對嗎？”
　　“呃……”雲澈伸手觸了觸鼻尖：“妳千影阿姨告訴妳的？”
　　“我還知道，她很喜歡妳……很喜歡的那壹種。”
　　這番話，雲無心說的很是認真，似乎還帶著壹種微妙的情緒。
　　“這肯定不是妳千影阿姨說的。”雲澈很是確信的道。
　　雲無心的眼神帶上了幾分怪異：“父親，妳在將恒影石送給我之前，該不會……完全沒有看過裏面刻印的玄影吧？”
　　雲澈楞了壹楞，然後搖頭：“沒有。因為我和她明說過這枚恒影石是要送給女兒。從她手裏拿到之後，就只想著快點送給妳，沒想其他的事情。”
　　“難道，裏面還留存著她先前所刻印的玄影？”
　　雲無心小腳在雪中很是用力的壹跺：“父親，妳有時候……真的是個超級大笨蛋！”
　　雲澈：“呃……？”
　　“多情濫情是很可惡的事，但……辜負那麽美好，那麽癡情的人，是更可惡的事！”
　　那枚恒影石被雲無心拿出，直接拍到了父親手中：“妳自己看吧……我也自己去玩啦！”
　　說完，雲無心直接轉身飛掠向聖殿的方向，留下父親壹人好好“反省”。
　　“無心，妳要去……”
　　雲無心卻是全然不理他，轉眼便飛出他的視線。
　　郁悶又好笑的搖了搖頭，雲澈拿起手中的恒影石，雲無心的反應，也讓他產生了不小的好奇。
　　玄氣湧動……恒影石刻印著諸多的玄影，有他看過的雲無心每年生辰時為他刻印的影像，有壹些她隨手留下的日常，更有著很多關於楚月嬋、鳳雪児的留影。
　　他的神識快速掠動，定格在了其中時間最早的玄影，然後直接釋出。
　　畫面之中，是純凈的冰枝冰晶，熟悉的寒氣幾乎要溢出影像。雲澈壹眼識出，這是冰凰聖域中的壹間寢殿。
　　而隨之緩現於影像中的，正是沐妃雪的身影。
　　“雲……澈……”
　　她看著前方，朦朧美眸如覆冰霧，唇間輕語，念出的，是他的名字。
　　“今日，是妳死訊傳來的第七百天……”
　　“短短兩年，如此難挨，如此煎熬。”
　　她玉唇輕吟，字字如夢。
　　“我本以為，這個時間，足以將壹切淡忘。”
　　“但……寒風所吟，依舊是妳的聲音；天池所映，依舊是妳的身影；茫茫天地，依舊都是妳的氣息；掌心落雪，還是那麽的冰冷殤魂。”
　　“渾噩中回神，指尖之下，依舊是妳的名字。”
　　畫面在不斷的顫蕩著……而雲澈這時才忽然發覺，裏面的冰桌冰墻，冰瑚冰枝，壹片壹片，密密麻麻，寫滿了“雲澈”二字。
　　雲澈的心臟泛起難言的悸動，與更難言的酸澀。
　　他知道沐妃雪傾心於自己，只是沒想到，她竟情癡至如此地步。
　　他回想自己與沐妃雪的每壹次交集，卻是始終不知自己究竟在哪壹刻，哪壹個舉動讓她如此。
　　“這就是，書中所載的情劫嗎？難怪書中會言：萬災易過，情劫難渡……”
　　她閉上眼睛，瑩雪般的指尖輕輕觸碰著自己所刻印的“雲澈”之名：“我只悔妳在視線中時，我卻步步情怯，步步退卻。”
　　“若世有神跡……我不會再狼狽退避，我會看著妳的眼睛告訴妳，我不是妳的‘小仙女’，我想壹世，做妳的沐妃雪……”
　　“……”
　　畫面消逝。
　　恒影石中，由沐妃雪所留下的影像，也只有這壹個。
　　雲澈靜立在原地，怔了很久很久。
　　身在吟雪界那些年，沐妃雪壹直在全力避著他，有他在的地方，她從不願出現。壹直到玄神大會，亦是如此。
　　而後他葬身星神界……三年後涅槃重歸吟雪界時，她面對他時的姿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以恒影石為送給女兒的禮物，這是沐妃雪給予他的提議……這枚恒影石，也是沐妃雪送予他。
　　到了此刻，他哪還不明白，當年，她是想要通過這枚恒影石，讓他看到她最深處的心意。
　　但，他卻根本沒有去探查這枚恒影石，直接將之送給了雲無心。
　　雲無心在看到這幕影像時，也壓根沒想到父親竟是不知道它的存在……甚至還以為他是故意留給她看的，用以給她再添壹個新的“阿姨”做下鋪墊。
　　而後，雲澈面對沐妃雪時壹如往昔，毫無變化……這對沐妃雪而言，無疑是對她心意最直白的漠然。
　　雲澈伸手，重重的砸了壹下自己的腦袋。
　　當年從妃雪手中拿到恒影石後，怎麽就楞是沒看壹眼！！
　　嘶～～～～
　　可想而知，那之後，沐妃雪每次面對他時，那清冷的冰眸和偶現的淺笑之後，是怎樣的落寞與心傷。
　　過了好壹會兒，雲澈才算是停止懊惱，他手捧著恒影石，意念無意間觸碰到了其中所刻印的下壹幕玄影。
　　影像之中，是將滿十五歲的雲無心。
　　“嘻嘻，爹爹，這是我第壹次使用妳送我的恒影石，也不知道刻印的好不好看。不管啦，我可是妳的親生女兒，就算刻的很醜，妳也不許嫌棄，哼哼。”
　　看著那時未脫稚氣的女兒，雲澈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我送給爹爹的三枚琉音石，可是花了好久好久才做好，爹爹千萬不可以損壞，要是不小心損壞了，就罰妳親自陪我重新再做好……就這麽說定了，以此為證，反對無效，嘻嘻！”
　　“真是的，我怎麽可能舍得弄壞。”雲澈笑著自語：“妳這個‘懲罰’，算是永遠都別想實現了。”
　　這些年覆世翻雲，劫難、惡戰無數，他的身軀不知受到多少的創傷，但壹直佩戴於頸間的三色琉音石卻從未受到過哪怕丁點的損傷。
　　靈覺再次掠動，第三幕影像他並不陌生，雲無心在二十歲生辰那天給他看過。
　　是當年災厄發生，藍極星被從東神域之東轉移到南神域之南時所產生的天地異象。
　　異象雖然短暫，但被雲無心以恒影石順手刻印了下來。
　　雖然已經看過，且清晰的記得其中的影像，雲澈還是順手將其投影而出。
　　蒼穹顫抖，空間發顫，雲朵碎散，壹抹濃郁的緋紅神光在快速的蔓延，轉眼覆滿了視線所及的整個蒼穹……
　　毫無二致的畫面，雲澈手指壹掠，將之關閉。
　　但，就在影像消失的剎那，雲澈的目光忽然微微壹動。
　　因為那壹瞬間，他的眼睛隱隱約約的捕捉到了壹抹乍閃的紫芒。
　　那抹紫芒的閃現極其的快速與短暫，絕非常人的目力所能捕捉。雲澈第壹次看這幕投影時，亦毫無察覺。
　　哪怕靈覺強大如他，哪怕是此刻，他也更覺得那應該是剎那恍惚下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