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急不得，上嶗山

　　“我說這蜈蚣妖風之中，怎麽裹了那麽多野菜野果，野兔野狼，原來，還當真是用來接濟饑民的。”
　　萬華寺中，燕青正在跟方丈交談。
　　院子裏面，那條蜈蚣在低空盤旋，似乎以飛行為遊戲，自得其樂。
　　它飛行時發出的嘶鳴聲，有幾分像是鑼鼓齊鳴，僧人禪唱的聲響，不過要顯得更尖銳壹些。
　　兩刻鐘前，燕青在城外遇到這頭蜈蚣妖怪，這妖怪也察覺到他身上不同凡俗的氣息，變得非常緊張，不斷嘶鳴。
　　還好燕青心細，聯想到城中種種，再看妖風之中裹來的那些東西，有所猜測，主動收斂了氣息，才沒有動起手來。
　　方丈身材瘦弱，頭頂光禿，不過腦後還有幾根稀疏的白發，捧著壹杯白水，說道：“還要多謝施主救命之恩，不然的話，等到蜈蚣居士趕回來，恐怕我們也已經遭了那些賊人的毒手。”
　　那蜈蚣有哪些本領，方丈是知道的。
　　能讓那些騎馬的賊人全部僵硬不動，猶如木樁，這不是那條蜈蚣能夠辦到的。
　　如果不是燕青及時出手的話，只怕等蜈蚣飛回來的時候，看到的還不只是壹地屍體，而是那些和尚被放在大鍋裏煮起來的模樣。
　　燕青略微點頭，托稱自己是在深山隱居，最近出山，遠道而來，向方丈打聽當地的情況。
　　萬華寺的方丈，也算有些見識，知道他們所處的這壹國，名喚衛國，立國雖然才百年，已經換過七個皇帝，而且跟周邊幾個國家的關系都不好，聽說經常被起兵攻伐，要割讓城池，才能茍延殘喘。
　　當今世上最大的國家，好像是叫大魏王朝，雖然名字相似，但大魏的人口，傳說有衛國的百倍以上，開國有兩百多年了，才換了五個皇帝。
　　只是要問大魏王朝究竟在什麽地方，方丈就說不上來了。
　　燕青又向他打聽，當今世上有哪些知名的奇人異事。
　　方丈這就來了興致，立刻講起，據說大魏王朝南方邊境上，有壹座金山寺，臨江而立，依山而建，大魏的太祖皇帝，夢中遊歷金山，親自為金山寺題名“龍遊”，所以又有人稱之為龍遊寺。
　　據說金山寺裏的高僧，都是有神通的，歷代鬼門關大開的時候，惡鬼作祟，金山寺的高僧都能夠收服厲鬼，保護壹方安寧。
　　“鬼門關？”
　　燕青疑惑道，“是指每年七月十五，鬼門關開嗎？”
　　方丈卻搖了搖頭，說道：“七月十五的鬼門關壹開，出來的都只是些新死的鬼魂，回家探望壹番，又會在天亮之前，回到陰間。”
　　“但是有時候，不在七月十五的日子，某些地方也會突然出現鬼門關大開的事情。”
　　“那個時間闖出來的，就多半是兇鬼惡鬼，甚至有白天開鬼門，連著壹個月都見不到太陽的事情發生，千裏之內，人畜都死絕了，也變成鬼怪作祟。”
　　燕青皺眉，又在這件事情上多問了問。
　　據方丈所說，鬼門關大開的事情，他自己是從來沒有見過的，只是在許多典籍上都看見過。
　　但是，在他年輕的時候，遇到過幾回逃竄到衛國來的流民，也說是他們的家鄉遇到了鬼門關大開的慘禍。
　　典籍中的相關記錄實在太多，諸多流民也眾口壹詞，這個事情，多半是真的。
　　可如果都是真的，那這個世界的鬼怪作祟，也太頻繁了吧。
　　燕青敏銳的感覺到，也許可以從這些事情上入手，更快地查探出這個世界的異樣究竟在於何處。
　　他準備去壹趟衛國的國都，查查那邊的史冊，然後再問詢大魏王朝的方位。
　　燕青辭別之前，老方丈卻提出壹個請求。
　　“蜈蚣居士在我們萬華寺裏很多年了。”
　　老方丈說道，“我師父在世的時候，蜈蚣居士就已經有壹些神通在身上，據師父講，咱們闔寺的僧人都只是托庇在寺裏的凡胎，只為討個生活，不是真正有決心，有悟性，有機緣來修佛的人。”
　　“反而是蜈蚣居士，機緣、決心、悟性都有，該有個法號才是。”
　　“只是咱們都是凡胎，怎麽能為蜈蚣居士取法號呢，就盼著能來壹個真正的修行人，發發慈悲，贈給居士壹個法號。”
　　燕青說道：“我不是佛門的。”
　　方丈說道：“燕施主是真有道行的人，已經是百年難遇，咱們這片地界，要再等壹個有道行的大和尚來，還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蜈蚣聽得懂他們的話，這時也不再飛行盤旋了，落在地上，翹著頭，殷切地望著燕青。
　　“其實也未必要等太久，大漢那邊閑著的人裏邊，倒還有些兼修佛法的……”
　　燕青嘀咕了壹句，但想到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真正把這個世界的底細打探清楚，讓大頭領順利的解決隱患。
　　他終究還是點頭說道，“也好，那我就勉強壹試吧。”
　　燕青在院中踱步，老和尚和大蜈蚣的腦袋，轉動幅度完全壹致，視線都緊隨著燕青的身影。
　　“我心中倒有許多僧人留下的詩句，只是刻意求雅，反而俗了。”
　　燕青撫掌壹笑，說道，“也罷，我看妳雖然心善，但飛行之時，黑風慘霧，終究差了幾分賣相，難免讓百姓初見時，產生驚恐之情。”
　　“願妳修為能早日更進壹步，能修得祥光白雲纏身，好讓皮相配得上妳這份善心。”
　　“以後妳便叫做白雲吧。”
　　燕青伸手摸了摸大蜈蚣的腦袋，“白雲居士，白雲禪師。”
　　大蜈蚣搖頭擺尾，歡欣鼓舞，甚是喜悅。
　　燕青聽出他嘶鳴之聲，宛若禪唱，想必在音律神通上極有天賦，真是跟自己有緣，撫摸蜈蚣的同時，便運起神意，傳了它壹篇修煉音律的功法。
　　這篇功法，倒也不管是人是妖，都可以修練。
　　大蜈蚣更加開心，等燕青離開的時候，它送了燕青十幾裏地，還戀戀不舍。
　　燕青笑道：“妳這蜈蚣，年歲不小，心性怎麽如孩童壹般，速速回去，好生照顧城中百姓，日後我們還有再見之時。”
　　說話間，他把手中金葉揉捏搓長，擰成壹根笛子，在這城外荒野，專心吹奏了壹曲。
　　方圓百裏，雖然經過旱災饑荒，但最近土地水汽已經恢復了不少，只是大家暫且沒有種子，也沒有力氣去耕種。
　　燕青這壹曲吹完之後，猶如大地回春，地面冒出許多嫩芽，迅速生長。
　　若是再出了什麽變故，也能讓附近百姓緩壹時之急。
　　大蜈蚣看見滿目蒼翠之色，忽然想起什麽，沖著燕青壹通鳴叫。
　　“哦？妳是說妳每次要飛很遠去找食物，有壹次遇到兩條蛇精，也是懂些修行的，還會營救墜崖的樵夫、山民。”
　　燕青微覺驚訝，“她們住的地方，也是不知哪代前人開辟的洞府，裏面有很多書籍？”
　　大蜈蚣忽然渾身壹抖，不知從哪裏抖落下來壹塊巴掌大小的甲殼，被壹股氣流卷動，送到燕青面前，硬殼之上還刻了些圖案。
　　大蜈蚣看不懂書，不過卻跟那兩條蛇精聊的挺開心，拿這塊殼過去，也能讓她們知道燕青是朋友。
　　“那就多謝妳了。”
　　燕青收了那片硬殼，轉身離去，壹路吹奏，笛聲悠悠。
　　半日之後，他見到了那兩條蛇精，原來是壹條青蛇，壹條白蛇。
　　洞府之中，果然有些典籍，是百年前壹位高人所留的。
　　那位高人當年以修煉劍術、幻術、水形法術為主，也愛收集書典，其中所提到的東西，可比萬華寺方丈所知道的詳細了太多。
　　雖然這麽多年過去，可能很多消息已經過時了，但是其中所記載的鬼門關大開的事情，卻讓燕青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這個世界的異樣，壹定跟這些頻繁洞開的鬼門有些聯系。
　　燕青在這裏住了兩天，翻閱典籍之余，便會吹奏仙音。
　　這洞府雖是前人開辟，但那兩條蛇精，也可以算是洞府舊主的傳人，既然品行尚可，不妨有所回報。
　　燕青自幼練成壹身武藝，又愛音律，後來入了梁山，得到林靈素真人的指點，兼修神霄大雷瑯仙音。
　　用在攻敵，有無聲之雷、驚魂之雷、仙宮幻曲、五雷轟頂等等神威，用在救苦揚善的地方，卻也有萬物回春、清心滌神、凈血洗髓的諸多妙用。
　　兩條蛇精則他相助，近些日子修為又有長進。
　　她們兩個的年歲，比蜈蚣大得多，修為也比蜈蚣要高出不少。
　　若是她們願意，已經能變出人形的頭和肩膀，只是平時依舊習慣以蛇身遊動，現在有仙音相助，她們若是趁勢而為，足可以變出半個人身來，殊為不凡。
　　看來再過幾年，她們就可以化身為完整的人形。
　　……
　　水滸世界。
　　燕青的真身睜開了眼睛，把他最近經歷的壹切，轉述給關洛陽聽，尤其著重講了講關於鬼門關的事情。
　　關洛陽聽完之後，註意力卻有點偏，道：“妳說那只蜈蚣背上，天生壹副圖案，恰似金身如來，然後妳還給那蜈蚣起名叫白雲？”
　　燕青不解道：“大頭領覺得那蜈蚣有什麽異樣。”
　　“那倒不是，我相信妳親身接觸之後的判斷。”
　　關洛陽笑道，“只是妳起這個名字，有點巧啊，我有點好奇那蜈蚣日後化為人形，究竟是有胡子還是沒胡子了。”
　　燕青思維敏捷，聞言說道：“這麽說，就像我們這個世界，可以用水滸傳代稱，大頭領又是曾經看過與那個世界背景相似的故事。”
　　“那蜈蚣還是其中壹個重要角色？”
　　“可能是吧。就連那兩條蛇精，也可能成長為很有知名度的人物。”
　　關洛陽搖了搖頭，“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大虛空界海之中，世界的數量是無限的，也許真有某個世界發生的壹切，與我看過的故事分毫不差。”
　　“但妳們現在去的那個世界，顯然跟我看過的那些故事發展不同，還是需要妳們用心去探查。”
　　燕青點了點頭，又閉上了眼睛。
　　關洛陽沈思片刻，起身走到斷崖邊，看著雲海中的那道裂縫。
　　對面這個世界，在與水滸世界碰撞後，會產生繼續融合的跡象，這是那個世界的壹大異樣之處。
　　不過還有壹些地方，比較微妙，就是關洛陽發現，對面那個世界跟自己有壹份因果牽扯，應屬善緣。
　　主神光球對撞，導致諸界坐標紊亂之後，有些世界互相碰撞連接到壹起，可能是純粹的巧合，但也有些世界的連接，是由於因果層面的互相吸引。
　　比如闖關東世界與自身的牽連，關洛陽就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出來。
　　是因為古蘭香身上，有來自那個世界的命格，古蘭香又是關洛陽的好友，存在這麽壹個間接的因果關系。
　　加上闖關東世界在漂流時，本來就離水滸世界比較近，所以僅憑壹點間接的因果，也會受到極細微的影響，被牽引靠近過來。
　　而雲海裂縫對面那個世界與關洛陽的因果，甚至要比闖關東世界的因果聯系更緊密。
　　關洛陽原本摸不著頭腦，現在聽說那邊的壹些情況之後，便有了猜測。
　　他站在斷崖邊，單掌豎在胸前，運起大威天龍咒法。
　　裂縫之中泛起淡淡的金光，看來果然是有些關聯的，但是這關聯很淺，絕不是那個世界會對自己有親近感的主因。
　　關洛陽想了想，翻掌向前壹推。
　　這壹掌，正是如來神掌，不是他自己改版的那些，而是從天地玄門中參悟出來的，最純正的佛門意境。
　　不料他這壹掌使出來之後，那裂縫之中本來散發出的淡淡金光，壹下子全部滅掉，又產生了之前那種抗拒的感覺。
　　“啊這。”
　　關洛陽嘴角壹抽。
　　明明大威天龍咒，已經被證實是彼此之間存在善緣的部分原因，結果足以作為萬佛源流的如來神掌，反而起到了負面作用。
　　看來那壹界與關洛陽存在善緣的主因，並非只是因為佛門功法這種東西。
　　他暫時放棄了繼續嘗試，還是坐回去再等等消息吧。
　　……
　　瓊英的金豆化身，經歷比燕青要順利壹些。
　　她沒有遇到什麽馬賊、妖怪，在她出現的那個城池中，百姓堪稱安居樂業，百工百業都頗為繁華。
　　白天即是熱熱鬧鬧，晚上也多有燈火。
　　瓊英只是隨便找了個教書先生，就打聽到了當地的壹些事情。
　　原來這座城，處在大魏王朝東南部，乃是魯王的封地。
　　大魏雖然有皇帝，卻實行分封制，而且只過了百年，分封諸國對皇帝的態度，就已經敷衍到溢於言表了。
　　各處封地是繁榮還是衰敗，基本跟大魏朝廷沒什麽關系，全看被分封在那裏的王侯們做的如何。
　　魯王本事不大，但卻很幸運，他的封地靠近嶗山。
　　嶗山派的道士巡視周邊，捉妖驅鬼，使得周邊地區是當時少見的安寧之地，其他地方的富戶、百姓，離得近壹些的都往這邊遷移，自然就使當地繁華起來了。
　　據說魯王的每壹個兒子，十二歲的時候，都會送到嶗山住三年，看看有沒有學習道法的資質。
　　可惜前六個兒子都無功而返。
　　沒想到魯王身子骨健朗，老來又得子。
　　今年他第七個兒子也滿了十二歲，又正好遇上嶗山掌教三百歲大壽，大開山門，就準備趁著賀壽的機會，把兒子帶到山上去。
　　“掌教大壽麽，想必也會有很多修行者前來道賀。”
　　瓊英想著，“我要打聽更多有用的消息，這樣的場合，豈不是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