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五章 朝華夕毒，空大方式

讓人偶師去跟人硬碰硬的正面硬懟，秦陽倒是不擔心，他雖然是人偶之身，可身體強度，究竟有多強，秦陽都不知道上限，就算打不過，人偶師也不會死。
讓他去追蹤壹個誰都沒有發現的人，著實有些為難他了，能意外的抓到壹點首尾，秦陽已經覺得很滿意了。
窩在火頭軍的地盤，繼續禍禍軍中供應的兇手肉。
壹鍋濃湯熬好之後，秦陽嘗了壹口，眼睛頓時壹亮，對外面的火頭軍頭頭招了招手。
“劉火頭，妳過來嘗嘗，看看我這手藝是不是有進步了，我吃太多了，嘗不出來了。”
火頭軍的頭頭姓劉，叫什麽早沒人知道了，只知道他從壹開始，就在北境的軍伍之中廝混，為人貪生怕死，主動來到這但凡有點追求的人，都不會來的火頭軍。
軍伍之中，想要向上爬，想要得到賞賜，想要得到好的功法，就要積攢軍功。
而軍功這東西，對於軍伍之中的大頭兵來說，可能只有壹個方法了，那就是上陣殺敵。
而火頭軍，可以說是此地軍伍之中最安全的地方。
前線將士舍生忘死，上了戰場，就是將腦袋掛在褲腰帶上搏壹個出人頭地的機會，後方運送輜重糧草的將士，也可能會遇到地方的截殺。
唯獨按在大營內部的火頭軍，基本上都不會見到敵人。
所以來火頭軍的，要麽是得罪了人，被下放到這裏，要麽就是傷了根基，基本沒前途了，年紀又大的人，來這裏做些輕松點的事。
這裏可以說是養老的地方了。
劉火頭這種主動要進入火頭軍的，可謂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
也就是因為貪生怕死，壹直到現在，火頭軍裏的將士，來了壹茬，走了壹茬，他就成了資格最老的人，成為火頭軍的頭頭，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秦陽在火頭軍的地盤搞事情，自然而然的要跟劉火頭搞好關系了。
新熬好的濃湯，盛出來壹碗遞給劉火頭。
劉火頭看著秦陽這麽大大咧咧的樣子，連忙伸手接住了碗，生恐灑出來壹些，而後臉上才有些為難的看著秦陽。
“秦小哥，這……是不是太多了。”
“給妳就拿著吧，我這人沒吃獨食的習慣，這壹碗妳慢慢喝，再給下面的弟兄們分些，不是有好幾個弟兄，都是負傷被放到這裏的，妳也給送些，讓他們早點恢復，以後還有機會繼續建功立業。”
秦陽隨口回了壹句，而後又指了指碗。
“妳別楞著啊，快嘗嘗，我這手藝是不是有進步了。”
“好嘞。”劉火頭小心的嘬了壹口，壹兩個呼吸之後，他的臉色就開始微微泛紅，頭頂上白氣如柱，蒸騰而起，眼看就要虛不受補了，他還是先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碗收了起來，而後才盤膝而坐，盡力煉化。
片刻之後，劉火頭重新睜開眼睛，面色依然還有些發紅，對秦陽豎起大拇指。
“我原本以為秦小哥的手藝已經算是非常好了，沒想到竟然還能進步，厲害啊，這次熬的濃湯，比十天前，效力強了差不多壹成。”
“才壹成啊，難怪我喝了都感覺不太確定……”秦陽嘆了口氣，頗有些遺憾。
他每天瘋狂進補，都快麻木了，好壹點壞壹點，也都察覺不出來了，沒想到才差不多壹成，他現在的水平，跟崔老祖依然還差的十萬八千裏。
“壹成就非常了不起了，秦小哥，妳謙虛我信啊，可妳這話說給別人聽，別人就以為妳在故意炫耀了。”
“行吧，壹成就壹成吧，總算是有進步了，這些妳拿去給兄弟們分了，剩下的，我去給殿下他們送點。”秦陽盛出來壹些，給分劉火頭，又盛出來幾碗，余下的部門，被秦陽舉起大鼎，壹口悶了。
端著碗來到帥帳，領軍的將領們剛剛離開，秦陽揭開帳簾，進入其內。
青鸞紫鸞都在，秦陽將碗放下，對幾人招了招手。
“我的手藝大有長進，特意送來些給妳們嘗嘗。”
“要不是親眼見過，我都不敢相信，妳壹個人就能消耗了十萬大軍的兇獸肉，吃了這麽多，怎麽也沒見有什麽效果，妳都吃到哪去了？”
青鸞順手端起壹碗，上下打量著秦陽，壹臉納悶。
“當年我受傷，氣血大損，師尊就是給我熬湯進補的，效果很好，只不過我水平差了點，獸肉也次了些，所以吃了這麽多也沒立竿見影的效果。”
秦陽隨便回了壹句，又端起壹碗，遞給嫁衣。
“壹起嘗嘗吧，就算沒太大效果，嘗嘗鮮也是不錯的。”
“的確是更好了些。”嫁衣嘗了壹口，如實稱贊了壹句。
秦陽樂呵呵的在壹旁看著，權當沒看到青鸞還想問話的表情。
這些算什麽，他修行的法門，已成體系，真元與氣血，都有勾連，多少氣血都不夠消耗的，畢竟海眼就是壹個無底洞。
肉身受創，急需大量的氣血進補，而且他還修行有葬海修髓典，這也是壹個消耗無底洞，多少都不夠。
要不是因為水平差，熬的湯不能很快的完全吸收消化，他都不會有吃飽的感覺。
等到青鸞喝完湯，秦陽對她和紫鸞揮了揮手。
“喝完了妳們就忙去吧。”
紫鸞點了點頭，也不多問，行了壹禮就自行離去，而青鸞卻沒明白。
“我現在沒什麽事忙。”
“那妳去幫紫鸞吧。”
“我……”青鸞還想說什麽，紫鸞折返了回來，拉著她壹起離去。
等帥帳之中只剩下嫁衣和秦陽之後，嫁衣才放下碗。
“可是有什麽要事？”
“不錯，本來就有事找妳，不過這幾天壹切都很平穩，我也就沒特意來，今天順帶著說壹下，關於陰影殺道的事情，妳知道多少，把妳知道的都告訴我。”
“找到了？”嫁衣的神色壹凝，目中寒光壹閃。
“墨陽找到了壹絲痕跡，卻沒有找到人，但目前可以確定，的確有這麽壹個人，而他若是想要動手，必定是妳。”
“不錯，陰影殺道，取義便是修成此法的人，就如同無處不在的陰影，對方不漏破綻的時候，根本難以察覺，出手之後，殺意鎖定之下，在其眼中，世上就只有敵手，再無任何阻礙，殺之則殺意消散，殺氣壹次宣泄，而其也能利用此力，瞬間離開刺殺之地。
縱然事後跟人打照面，也不可能有人發現是他，他身上已經無半點痕跡，當年我在北境領軍交戰之時，我麾下壹員大將，便是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強行擊殺，對方的身形也在瞬間消失不見。
修行陰影殺道之人，唯壹壹次失手，也是我們得到這些消息的來源，他失手之後，就再也無法瞬息之間，遠遁萬裏，當年那位刺客，就是這麽被抓到的。”
“大嬴在大燕裏有探子麽？讓他們去找找，此人境界不高，應該有只有神海或者靈臺的境界，他最近再吸收戰場之上的殺氣，說不定會有所發現。”
“有探子，之前我已經下令了，可是卻沒有任何發現。”嫁衣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神海境界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而且軍中之人，又在戰時，多是殺氣繞身，根本無從辨別……”
“那行吧，還是要再多做些準備，總有壹樣能用得上，我既然是隨軍參謀，我出主意，妳可不能當沒聽見。”
秦陽自顧自的說了壹大堆，各種準備之法，從裏面挑出來幾種比較靠譜的。
嫁衣在壹旁靜靜的聽著，聽著聽著就噗嗤壹聲笑出聲。
“笑什麽？關乎性命的事情，嚴肅點。”
“我笑妳啊，怎麽總能想到這麽多奇奇怪怪的點子，平日裏見妳也沒個正行，壹到關乎性命的事情，就變得極為認真。”
“我這人怕死。”秦陽回答的理直氣壯，絲毫不以為恥。
這天下蕓蕓眾生，基本都是喜生而厭死，有什麽不好說的。
“哈哈……”嫁衣聽的再也忍不住了，掩嘴輕笑，笑的花枝亂顫，若曇花盛開，美艷不可方物。
秦陽看的壹呆，而後幹笑壹聲。
“這話說的簡略了點而已，其實我這人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所欲有甚於生者，所惡有甚於死者，並不是單純的喜生厭死。”
“妳這歪理還真多。”嫁衣眉宇舒展，心情似乎都好了很多，也不復之前那冷清的大帝姬模樣。
從帥帳裏出來，秦陽幽幽嘆了口氣，女人的腦回路都是怎麽長的，思路跟男人怎麽永遠都不再壹條線上。
想我秦有德，如此耿直之人，永遠都是實話實說。
不就是怕死麽，有什麽好笑的？
多的是人，面對死亡，哀嚎驚恐，可平日裏卻是義正言辭的表示自己不怕死。
我秦有德就跟那些妖艷賤貨偽君子不壹樣，我就是怕死，怎麽啦。
回到了火頭軍的軍營，劉火頭還在那清點新送來的兇獸肉，見秦陽似乎頗有些苦惱的樣子，連忙上前溫候。
“秦小哥，怎麽了這是？殿下不喜歡秦小哥熬的湯麽？妳也別灰心，殿下高高在上，平日裏都是皇帝的禦廚伺候，吃的那都是咱們見都沒見過的東西，看不上也正常。”
“不是……”
“那是怎麽了？”
“我餓了，我覺得今天能吃壹千頭。”
“……”
秦陽丟下壹句話，壹頭紮進了帳裏，悶頭熬湯，熬好壹鼎就壹口氣悶壹鼎，連續三天都壹直待在裏面。
又是十幾天的時間，平穩度過，戰事依然是小打小鬧階段，雙方誰都沒率先調動大軍。
嫁衣還需要時間去掌握這裏的軍隊，這種消息，肯定是瞞不住的，大燕的探子肯定也已經報回去了。
然而，大燕那邊壓根就不信。
統帥大燕軍隊的大帥，當年跟著廢太子，與大帝姬交戰過，親身經歷了，那位既賢德，各方面才能也都很出眾的廢太子，被大帝姬吊打的過程。
這位老成持重的大帥，早就有些心理陰影了。
面對目前大嬴小打小鬧所表現出來的戰力，讓這位傳奇大帝姬顯得有些名不副實的情況，也堅定的認為，這是那位詭計多端的大帝姬的陰謀，故意表現出來的，甚至他們的探子所看到的情況，也都是故意讓探子看到的。
這是在誘敵，引誘大燕的大軍出動，讓局勢變成對大嬴有利的情況，好壹口吃掉壹大塊肥肉。
為什麽呢？這還不明顯麽，大嬴將士的實力境界，都不差，也就是對陣經驗、意誌之類的差了點而已。
開什麽玩笑呢，這種事誰信啊，有那位領軍多年的大帝姬在，經驗什麽還能差麽？
這就是個低劣的陰謀。
不，應該是故意讓人看出來，故布疑陣的高明手段。
我們絕對不能上當。
而大嬴這邊呢，嫁衣依然我行我素，慢慢的掌握軍隊，似乎根本不擔心別人看出來什麽，就這麽大大方方的練兵，越是如此，對方就越是謹慎。
又僵持了壹個月，等到嫁衣基本將軍中掌握的差不多，不說如臂使指，起碼也能令行禁止的時候，終於，有了真正開啟正面交鋒的跡象了。
大燕的大軍開始有了調動的跡象，派出來的斥候數量也多了不少，與大嬴斥候的交鋒，也變得越來越多。
軍中氣氛也隨之變得有些不壹樣了，不少人都已經等著大戰開啟，好立下軍功，搏壹個前途，往日裏混吃等死的日子，除了火頭軍的人，沒幾個願意這麽混下去的。
當然，這些雄心勃勃，枕戈待旦，刀都磨的可以當鏡子用的人裏，肯定不包括秦陽。
秦陽已經徹底成了火頭軍的壹員，也有不少人，了解到秦陽的手藝，想方設法的想從火頭軍裏，弄到壹些秦陽熬制的濃湯。
秦陽當然不可能真的去當火頭軍了，給火頭軍的人分點，那是因為占用了人家的地盤，挑選兇獸肉之類的東西，也都是有火頭軍的人幫忙的。
其他人，哪來的這個口福。
有人想要，但秦陽又是大帝姬親自帶來的人，他們也不敢做什麽，最後只能從秦陽分給火頭軍的那部分裏收購。
秦陽也懶得管，權當是給大夥謀福利了，最後眼看人越來越多，秦陽也不好不近人情，索性直接將劉火頭找來，讓他看自己熬湯，能學多少算他的本事，完了讓劉火頭去對付其他人去。
自己練了這麽久，手藝水平依然還是這個樣，秦陽也徹底死心了，他這輩子恐怕都不可能練成崔老祖的手藝了。
那其他人，從他這裏學習熬湯，再怎麽樣，最後十有八九都比不上他的水平。
壹邊讓劉火頭在壹邊學，壹邊繼續在這裏廝混著。
外面的緊張局勢，似乎跟他壹點關系都沒有了。
數日之後，新的輜重送來，也送來了壹些新的兇獸肉。
舊的沒吃完的時候，新的自然也只有秦陽壹個人享用了。
然而，半天的時間過去，夜幕降臨之後，秦陽的臉色就稍稍壹變，膚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跟夜幕壹般黑。
“尼瑪，肉裏下毒……”
說完這句話，秦陽仰頭倒下，身子都變得僵硬了起來，熬到壹半的濃湯，也徹底沒人管了。
壹旁跟著學藝的劉火頭，見到這壹幕，臉都嚇白了，想要伸手去觸碰秦陽的時候，人偶師出現在秦陽身旁，將劉火頭攔住。
“別動他，有毒。”
“這……這跟小的可沒關系啊，小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劉火頭六神無主，急的團團轉，眼看秦陽倒地之後，生死不知，連忙壹拍腦袋：“妳們等著，我這就去找人。”
劉火頭沖出去之後，人偶師伸出手將秦陽扶了起來，壹絲黑氣，想要順著秦陽的身體，鉆入人偶師體內，人偶師隨手壹捏，那壹絲黑氣就驟然湮滅。
“秦陽，妳沒事吧？”
“沒事。”秦陽睜開眼睛，體表壹層壹層的白色花朵綻放，花朵迅速的化作焦黑色雕謝，後面又有新的白花浮現。
壹層層黑灰，不斷的從秦陽體表飄落，秦陽眉頭微蹙，細細感應了壹會，這種毒，毒性很強，可是之前他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毒素是隨著濃湯壹起被他吃掉的，也就是說，這是之前有人在新送來的兇獸肉裏下了毒。
毒素已經滲入他全身血脈骨髓，此刻驟然爆發，他才會忽然倒下。
不過，此刻他已經催動移花接木的神通，驅逐化解這些毒素，而且進來吃過的兇獸實在是有些數不清楚了，肉身的傷勢也已經恢復了大半，毒素雖然猛烈，卻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也算是身經百煉，什麽劇毒沒嘗過，這種毒素雖然兇猛，只要不是能壹口氣要了他的命，能扛的住暫時不死的，毒素已經不是問題。
“這種毒素，妳認識不？”
“沒想到妳們這個時代，竟然還有這種東西，難怪白天，連我都沒發現……”人偶師捏著壹縷充滿了破壞毀滅氣息的劇毒黑氣，拿出壹個罐子，開始收取這些東西。
“這個東西，叫做朝華夕毒，白天的時候，乃是大補肉身之物，可是到了晚上，就會變成銷肉蝕骨的劇毒，想要服用，唯有白天可以，而且必須白天全部煉化了才行，若是沒有煉化完全，余下的部分，會隨著夜幕降臨，變成夕毒。”
“難怪我覺得這次送來的兇獸肉，效果特別好，原本還以為是因為新的兇獸肉的原因，沒想到是被人加了料，我中的毒，應該就是最後那壹鍋湯的原因。”
“這些在上古都是珍貴的材料，沒想到妳們這個時代竟然還有……”
人偶師壹邊收集逸散出來的毒素，壹邊將秦陽身上飄落的黑灰收集起來，忙的不亦樂乎。
秦陽坐在那裏，望著嫁衣帥帳的方向，久久不語。
另壹邊，劉火頭離開了火頭軍，直奔帥帳而去。
在帥帳門口，他見到守衛的青鸞，連忙哭喪著臉哀嚎壹聲。
“青鸞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秦小哥中毒，不省人事。”
“妳說什麽？”青鸞大驚，壹把將劉火頭拎了起來。
“秦……秦小哥中毒了，不省人事，小的也不知道怎麽辦了，只能趕緊來通知殿下。”
正在這時，帥帳之中，傳來嫁衣的聲音。
“青鸞，帶人進來。”
青鸞拎著劉火頭進入帥帳，隨手將其丟在地上。
“怎麽回事？說清楚了，秦陽人呢？”
劉火頭以頭搶地，瑟瑟發抖，哆哆嗦嗦的說話，頭都不敢擡壹下。
“殿下啊，小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今日送來了新品種的兇獸肉，秦小哥就先行嘗了嘗，誰想到方才他忽然就通體發黑，仰面而倒，秦小哥的護衛敢來，說秦小哥中毒了，小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趕緊來稟報……
殿下啊，這跟小人可沒有關系，新送來的兇獸肉，小人謹慎起見，還沒例行檢查呢，也沒用上的，這……”
“好了，別廢話了。”嫁衣娥眉倒豎，目中殺氣迸射，對青鸞壹揮手：“青鸞聽命，妳先去將秦陽帶來，這壹次送來的輜重，盡數封存，消息也先封鎖起來，所有相關之人，盡數扣押，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末將遵命。”青鸞領命，殺氣騰騰的沖了出去。
而後，才看了壹眼跪伏在地上，頭都不敢擡，壹副快嚇尿樣子的劉火頭。
“無論跟妳是否有關系，妳都有失察之罪，自行去等候審查。”
“小的領命。”
劉火頭低著頭，瑟瑟發抖的站起身。
然而，就在他擡起頭的壹瞬間，他的雙目已經變成了幽黑壹片，體內的殺氣，驟然迸射而出，如同壹座火山，驟然炸開。
兇猛的殺氣，化作滾滾狼煙，直接絞碎了帥帳，方圓百丈之地，每壹寸空間，都被這濃得化不開的殺氣侵占。
恐怖的殺伐意念，山崩海嘯壹般，直接灌入嫁衣體內，所有的防護，所有的手段，統統都失去了作用。
只是壹瞬間，嫁衣的雙目就微微壹呆，眼神失去了焦距，所有意識，都被這種恐怖的意念強行淹沒。
而空氣裏，無數殺伐之聲，也隨之驟然炸響。
“殺！殺！殺！”
無數戰場之上，將士舍生忘死的廝殺之聲，廝殺的意念，臨死的嘶吼，最純粹的壹點念頭，壹點殺意，壹點殺氣，都隨之壹口氣迸發。
這裏的空間，這裏的壹切，都如同定格了壹般。
劉火頭面色肅穆，鄭重無比，幽黑壹片的雙目，所見壹切皆消失不見，唯有身前嫁衣的身影，化作這片漆黑之中的唯壹光亮，所聽壹切，盡數消失，也只有嫁衣心跳如雷鳴的聲響。
壹燈瑩然，萬籟無聲。
這便是陰影刺客，幾乎從來沒有失手的原因，他摒棄了所有外在的壹切，目中只剩下目標，只剩下能斬斷其生機的致命之處。
劉火頭並指為刃，伴隨著這些時日積攢而來的無數殺伐意念，無數殺氣，勢如長虹，貫穿而過，直逼嫁衣要害。
這不是最純粹的力，而是直接貫穿人的心神意誌。
無數人同樣的意誌，同樣的殺氣，同樣的殺意，被擰成壹股繩，而後壹口氣在瞬間全部爆發出來的時候。
就相當於以壹人之力，壹人之意，對抗萬萬千人的意誌。
若是擋不住，那此壹擊之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然而，就在他快要抵達那這壹片黑暗世界裏，唯壹壹點燈火的時候。
“嘭……”
嫁衣的身形，轟然破碎，消失不見。
劉火頭行進於無盡的黑暗裏，所見到的那唯壹壹點燈火之光，瞬間滅了。
不等他擊殺，人卻已經死了……
劉火頭壹個趔趄，原本的氣勢如虹，壹往無前，拼盡了所有壹切的力量，卻直接打了個空。
空大了……
周遭的聲音，再次慢慢浮現，黑暗的世界也隨之褪去，光亮也隨之彌散開來。
劉火頭站在原地，神情恍惚。
完全不明白為什麽。
……
時間回到秦陽來找嫁衣的那天。
“既然他只有壹次機會，那讓墨陽給妳準備壹具替身，他做出來的血肉傀儡，以假亂真，既然對方境界不高，他肯定不會發現的，壹擊之後，他就沒了力量。”
“唔，不行，這樣不好，還是換壹個吧，他就算是擊殺了替身，也算是擊殺了目標，可以遠遁萬裏，只有千日抓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不能讓他跑了……”
“想要抓住他，就必須要擋得住他這壹擊，讓他失去逃走的力量，可是怎麽擋啊，他積攢了這麽久的力量，壹擊之下，怕是很難擋得住的……”
“要不這樣算了，妳不是說此人，想要壹擊必殺，也必須如同刺客壹般，先行潛入進來麽，屆時他為了最大把握，必定會選擇壹個離妳最近的地方。”
“如此的話，按照往日的經驗，妳就不能信任任何人了，任何近身，妳都要率先提高警惕，屆時讓我的分身在這裏，妳見任何外人的時候，我都讓我的分身化成妳的樣子。”
“不過，換個角度想想，我們為什麽非要擋下來，只要讓他空大就行了，只要在他發出必殺壹擊的時候，目標先死了，他不就空大了麽？別管空大什麽意思，反正妳照我說的做就行了，屆時他肯定沒機會逃的。”
……
劉火頭站在原地，而周遭已經被徹底封閉，壹座大陣，將這裏封閉的嚴嚴實實。
嫁衣完好無損的出現在那裏，紫鸞站在嫁衣身後，而渾身都在長出白花，又瞬間變黑雕謝的秦陽，也站在那裏看著他。
秦陽揉著腦袋，腦袋還有些發昏，耳朵裏也有些幻聽，總是聽到戰場廝殺的殺伐之聲。
分身死了之後，他也會得到分身死之前的所有記憶和感受的。
此刻他也經歷了分身當時被無數恐怖的殺伐意念，直接強行淹沒的感覺，哪怕現在只是感覺，而不是真的，也不太好受。
嫁衣周身殺氣肆意，正要說什麽，卻被秦陽攔住了。
“他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不會讓自己被拿下的，妳們走吧，我跟他聊幾句。”
“秦小哥，妳果真聰慧過人。”劉火頭淡淡的笑了笑，眼中已被死誌侵染，他已經做好了隨時死去的準備：“我既修行過刺殺之道，自然也能保證可以殺了自己，神形俱滅，妳們什麽也問不到。”
嫁衣看了看秦陽，還有些不放心，此人實在是太過危險。
“放心吧，壹擊之後，他就只是壹個普通的神海修士了。”
嫁衣點了點頭，瞥了壹眼秦陽身後，依然在忙著收集毒素的人偶師，帶著紫鸞離開大陣。
秦陽走上前，倒出壹碗濃湯，遞給劉火頭。
“臨死前，再喝壹碗吧，剛才那壹擊，消耗可不算小吧。”
劉火頭接過碗，神色有些奇怪的看了秦陽壹眼，而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是啊，壹擊之後，所有的力量，都隨之消耗殆盡。”
秦陽又拿出酒，給對方斟了壹杯，自己也倒了壹杯，舉杯示意。
“請。”
三杯酒下肚，劉火頭有些奇怪的看著秦陽。
“妳怎麽知道是我的？”
“在日落之前，我都不知道是妳，大燕忽然有開啟大戰的跡象，而我今天有莫名其妙的中毒，為了不被提前發現，還用了朝華夕毒這種珍貴的東西，而妳又第壹時間前來見殿下，因為妳知道，我與殿下關系匪淺，妳說了這件事，殿下必定會親自見妳問清楚。”
“僅此而已？”劉火頭有些意外。
“當然不是僅此。”秦陽呵呵壹笑，緩緩道：“我們已經知道妳真實境界是什麽了，而近些天，殿下從來沒有見過任何壹個神海境界的人，甚至連靈臺境界的都沒親自見過。”
“不可能。”
“沒什麽不可能的，因為但凡是需要見神海、靈臺境界的人，全部都是我安排的，見的人也都是替身而已，我已經將每壹個人都當成了妳，做好了完全準備，妳輸得不冤。”
“原來如此……”劉火頭苦笑壹聲，算是徹底明白了，他的刺殺，從壹開始就註定了不可能成功了。
“說起來，我其實真不希望是妳，膽小怕事，貪生怕死，為人又謹小慎微，只會推脫責任，不過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無意指摘，妳若只是劉火頭，我是真希望妳能好好的活下去，讓妳學熬湯，也是如此，相識壹場，也是緣分，因為當年我還只是個凡人的時候，我跟妳壹樣，為了活下去就拼盡全力了，所以我特別不希望是妳。”
秦陽嘆了口氣，神情有些復雜。
“軍營已經暗中戒嚴，我的護衛也暗中出手，就算是壹只蚊子，想要潛入進來，都不可能不被發現，所以，那就只剩下壹個可能，刺客不在大燕，而是原本就在大嬴的軍營裏。
如此之後，我才恍然大悟，戰場之上吸收殺氣殺意的人，只是壹個幌子，吸引目光，將我們引向錯誤的方向。
直到有天，我見到軍中日常操練，喊殺之聲震天，演練對戰，不遜色與真正的戰場，我才忽然明白，妳吸收殺氣殺意，未必需要去戰場，軍營之中就可以。
而軍中，只有竈頭軍所在，不是前途無望，意誌消沈的人，就是年老體衰，已經無意搏殺的養老之人，那裏幾乎不用操練，殺氣與殺意，甚至煞氣都是最低的。
妳在那裏吸收殺氣殺意，也沒人會發現不對勁，我沒說錯吧。”
“不錯，秦小哥，看來妳什麽都猜到了。”劉火頭壹拱手，表示敬佩，而後嘆了口氣：“可惜這些時日，幾乎朝夕相處，我也沒看穿秦小哥，只以為妳是壹個沒架子，為人隨和，卻也胸無大誌的人，若是早知道，我就會殺了妳，妳日後必定是我大燕的心腹大患。”
“過獎了。”秦陽舉杯，再次碰了壹杯：“其實我特想問妳，妳為什麽這麽做，妳看起來壹點都不像壹個刺客。”
“情義與道義。”
“怎麽說？”
“救命之恩，傳法之恩，不能不報，這是情義，而我身為大燕之人，又要效忠與他，為大燕拋頭顱灑熱血，這是道義，今日縱然身死，心裏也算是舒坦了，只是可惜沒辦成。”
“我還有最後壹個問題，妳要是方便說了，就告訴我壹聲。”秦陽再次舉杯，話音稍稍壹頓：“誰讓妳來的？”
劉火頭飲完壹杯酒，放下酒杯。
“承蒙秦小哥這些時日照顧，又能為請我喝了這幾杯酒，為我送行，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妳們以後肯定也能查到，我身後的人，就是大燕太子，余下的，我也沒什麽好說的，秦小哥，動手吧。”
劉火頭跪坐在地，神情平靜，閉著眼睛等死。
“妳全妳的情義與道義，我也要全我的情義與道義，壹路走好，若有下輩子，好好活著。”
秦陽站起身，壹拱手。
話音落下，瞬間壹掌拍到劉火頭的腦袋上，壹掌將其震死。
而後又在劉火頭生機斷絕的瞬間，直接摸屍。
摸出來壹個紫色光球，壹個白色光球，隨手拍到腦袋裏，也沒看是什麽，這邊又取出壹口棺材，將劉火頭的屍身收殮，想了想又丟出去壹顆烏色球，再次將這裏汙染了。
拆掉了這裏大陣，秦陽收起了棺材，嫁衣還在外面等著。
“背後的人，不是大燕神朝，而是大燕太子。”
秦陽丟下壹句話，心情頗有些不好。
嫁衣點了點頭，看秦陽神情郁郁。
“妳去休息吧，余下之事，妳不用管了，此次，多謝妳了。”
“沒什麽，只是覺得可惜了，好不容易有人願意跟我學熬湯，就這麽死了。”秦陽搖了搖頭，曬然壹笑。
“以後有時間了，我跟妳學好了。”嫁衣莞爾，又沒跟上秦陽的思路。
“行，別反悔。”秦陽哈哈壹笑，轉而看了看周圍，那些將士，都已經是神情肅穆，整個軍營裏，殺氣沖霄，煞氣沸騰，轉而低聲叮囑了壹句：“萬萬不可大意，誰知道劉火頭，是不是只是壹個死士，真正的殺招還沒到。”
“我曉得，縱然還有壹個，他也不可能有機會出手了。”
“好，記住了，這件事跟我沒關系，我只想在火頭軍裏待著。”
這壹下，連紫鸞都跟著笑出了聲。
秦陽離開，隨便找了個地方，將劉火頭埋葬了，又回到了火頭軍裏。
劉火頭的事情，被壓了下來，知道的人都沒幾個，更沒誰知道，劉火頭為什麽不見了，也沒人會去關心壹個火頭軍的人。
只有秦陽，覺得頭疼，劉火頭死了，就開始有人開始煩他了，秦陽想找個徒弟都難了。
表面上放松了，秦陽卻還是化出壹具最強的分身，去潛伏在嫁衣身邊。
畢竟，既然戰場之上的殺氣殺意，不是劉火頭吸收吞噬的，那到底是誰？
當初那些殺氣可都是向東飄去的，而大嬴軍營，在緩沖地帶以南，劉火頭也沒機會跟他壹樣，天天跑到軍營外面瞎混。
人偶師放出去了制作的傀儡探查，也壹直什麽都沒有探查到，根本沒發現殺氣被什麽人吞噬了。
待在火頭軍裏安安心心的進補，之前送來的那壹批，疑似有毒的獸肉，被秦陽壹口氣黑了下來，別人不敢用，他可是知道底細的，而且也不怕中毒。
這壹批所有的獸肉，也被嫁衣大手壹揮，全部給了秦陽，而且別人還都挑不出來毛病。
壹邊熬湯，壹邊察看摸到的兩門技能書。
紫色的不出意料，陰影殺道的法門，這東西，強則強矣，可是缺陷也是在是太多了，而且只有壹擊的機會，比之之前摸到的血腥殺道，還要極端的多，壹經出手，必定會有人殞命，不是敵死，就是我亡。
這個東西，秦陽稍稍看了看，以後再慢慢研究吧。
再看另外壹個白色光球，又沒什麽好意外的，只是壹段秘密記憶。
稍稍壹看，秦陽就有些意外了。
記憶裏記載著當時劉火頭，開始修行陰影殺道的記憶，當時有不少人跟著壹起，但是唯獨他這個最怕死的人修成了，其他人全部暴斃而亡。
秦陽撓了撓頭。
竟然沒有第二個人了？那戰場上是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