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擒
鬼吹燈 by 天下霸唱
2019-3-24 19:38
明月照殘雪,朔風勁且衰。我們潛伏在紅松樹後,雖然築了雪墻擋風,但畢竟是在下風口,時間壹久,還是被凍得絲絲哈哈的,當真是有些熬不下去了,可就在這時,終於有了動靜,我急忙把手往下壹按,低聲通知胖子和燕子二人:“噓……元皮子來了。”
雖然我們平時提起黃鼠狼,都以“黃皮子”相稱,但在山裏有個規矩,看到黃皮子之後,便不能再隨隨便便提這個“黃”字了,因為大興安嶺自古以來多出金礦,山裏人常說“三千裏大山,黃金鑲邊”就是指的這個意思,這地方有山就有溝,有溝就有金,但那都是解放前的說法,按傳統觀念來講,是黃皮子和黃金犯沖,都是老黃家,所以套黃皮子或是尋金脈的時候,絕不能提這個“黃”字,要以“元”字代替,否則壹定撲空。
瞄見“黃皮子墳”那邊有動靜,我們仨立刻來了精神,特別是我跟胖子,自從上山下鄉以來,我們倆當紅衛兵的“剩勇”沒地方發泄,拿腦袋撞墻的心都有,此刻下意識地把套黃皮子的勾當,當成了正規的作戰行動,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就甭提有多認真了。
我凝神秉氣透過偽裝去觀察雪丘上的動靜,只見有個長長的脖子,頂著個小腦袋從雪丘後探了出來,兩只大眼睛閃著靈光,警惕地轉著腦袋左顧右盼,過了良久才完全把身體暴露出來,看到此處,燕子悄聲低呼:“是母的,這皮毛真好!”
我心中也不禁驚呼壹聲,以前在屯子裏見過不少被人捉住的黃皮子,有死的也有或的,活的壹個個賊眉鼠眼,死的就更別提了,怎麽也和“好看”二字不沾邊,但此時出現在前方的那只森林精靈,皮光毛滑,倆眼賊亮,氣度與神態皆是不凡,站在雪丘上宛如壹位身段婀娜的貴婦人,不知為什麽,我看到它後第壹感覺那是個人,而不是壹只獸,心想這大概就是山裏人常掛在嘴邊,時常靈驗的“黃大仙姑”吧?捉幾只小黃皮子太沒意思,正好撞上點子,要捉就應該捉這只出乎其類的母黃皮子。
這位“黃仙姑”,可能是從附近哪個樹洞裏溜出來覓食兒的,由於我們埋伏的地方甚遠,它雖然十分警惕,但顯然沒能發現到我們的存在,開始圍著我們設下套的“皮餛飩”打起轉來,它走得慢條斯理不慌不忙,似乎並不饑餓,對那皮囊中傳出的雞毛混合蛋清的氣味也不太在意,只是對形狀古怪的皮囊心存好奇,但又有幾分懼怕,輕易不敢過去看個明白。
胖子有些焦躁:“這騷皮子怎麽不上套?”想找燕子要獵槍去打,我把他的動作按住,開槍就成了打獵,壹開槍那皮子就不值錢了,而且最中要的是,那樣就失去了套黃皮子的最大樂趣,這件勾當好玩就好玩在要跟黃皮子鬥心思,看看我們偽裝的“皮餛飩”究竟能不能讓它中套,趴冰臥雪等了這麽久,等的就是這壹刻,壹定要沈住氣。
我估計“黃仙姑”不可能不餓,它壹定是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也許它的黃鼠狼老祖宗曾傳下壹條信息,世上有那麽壹種有進無出的“皮餛飩”,鉆進去的黃皮子肯定會被獵人活活剝了皮子,可它並不敢確定眼前這皮制的囊子,就是那傳說中害了無數黃皮子性命的“皮餛飩”,怎麽看這皮囊都沒什麽特別之處,與常見的陷阱套夾都不壹樣,顛過來倒過去地看都不象有危險的東西,而且這皮囊中發出壹股股神秘的氣味,不斷撩撥著它的心弦,刺激著胃液的加速湧動……
我壹邊偵察,壹邊揣摩著“黃仙姑”的心理活動,盡可能把套黃皮子的樂趣發揮到極至,人們說:要飯的起大早——窮忙活,我和胖子等人在山勾裏呆的時間長了,弄不好這輩子就紮根在這幹革命了,但除了窮忙活之外,也極有必要找點娛樂項目,只是平時在屯子裏被老支書看得緊,沒機會到山裏去玩,壹天到晚除了幹活就是學習,背不完的語錄指示,寫不完的鬥私批修心得,除此之外最大的事情就是算著自己當天賺了多少工分,又因為偷懶被扣了多少工分,我和胖子都是心野之輩,耐不住寂寞,難得這次有機會進山套黃皮子,更何況遇上這麽壹只“黃仙姑”,只有過了“小雪”這壹節氣,山上獸類的皮子才值錢,可即使現在看來,這黃仙姑身上的皮子,換十斤水果糖是不成問題了,我們心中竊喜,越來越是興奮。
我隱隱有些擔心,害怕自己得意忘形,壹不留神驚走了“黃仙姑”,可怕什麽來什麽,胖子蹲了半宿,存了壹肚子涼氣,看見“黃仙姑”壹高興,沒提住氣,放了個回音裊裊七拐八繞的響屁,我和燕子聽見他放這個屁,心裏頓時涼了,到嘴的肥肉要跑了。
常言道:“響屁不臭。”但不臭它也是屁,這點動靜足以驚了雪丘上的“黃仙姑”,此時那黃皮子正好轉悠到皮囊口的下方,也就是夾在我們埋伏之處與“皮餛飩”陷阱中間,它本來已經打算鉆進皮囊了,正在將鉆未鉆之時,被胖子這個屁驚得全身的毛都乍了起來,遠地蹦起多高,壹弓身就要象離弦之箭般逃向密林深處。
山裏的黃皮子最賊,它只要鉆進樹林,可以利用壹切能夠利用的自然環境,鉆洞上樹無所不能,而且連拐帶繞跑得飛快,進退之間有如閃電,就連獵狗也輦不上它。可還沒等它躥開,就聽見壹聲槍響,火藥鐵砂轟鳴,原來我旁邊的燕子也始終全神貫註地盯著“黃仙姑”,見它要跑,也不顧這麽遠的距離能否擊中目標,擡獵槍就轟了壹發。
獵槍遠了自然無法命中,只是靜夜中槍聲動靜極大,震得松樹枝衩上的積雪紛紛掉落,而且這壹槍還產生了意想不到的特殊效果,那“黃仙姑”已成驚弓之鳥,出於本能的反應,壹聽見動靜就想沒命的逃跑,可還沒等撒開步子,又聽身後壹聲槍響,山裏的走獸飛禽,對獵槍有種本能的恐懼,知道這種聲音是會要命的,它慌不擇路,又加上逃生時習慣鉆樹窟窿,結果心慌意亂之下,竟然直接鉆進了面前的“皮餛飩”口裏。
“黃仙姑”剛壹鉆入皮囊,立刻就明白過味兒來了,不過既然鉆進了絕戶套後悔可不頂用了,這時候它身子才進去半截,急忙就想縮身退出,但那“皮餛飩”的口子,設計得實在太毒了,六棱的口子可松可緊,在皮囊外掏越扯口子越大,但從裏邊往外,帶中囊口邊上的鎖片,立刻就會使囊口收緊,六棱硬鎖內櫞又薄又緊,當時就卡進了“黃仙姑”的骨頭縫裏,疼得它壹翻跟頭,當場便暈死過去。
從胖子放屁驚了“黃仙姑”,到燕子獵槍走火,把“黃仙姑”嚇得鉆進了絕路,疼得暈死過去,說時遲,那時卻快,這只不過是發生在呼吸之間的事情,我們三個人伏在紅松樹下,都看得傻了,誰也沒想到事情會出現如此的轉折,略微楞了壹楞,才歡呼著跑過去撿回“皮餛飩”。
我剛把“皮餛飩”抄在手中,便聽深山裏傳來壹陣沈悶的咆哮,黑夜中有壹股巨大卻無形的震懾力,當場就把我們駭得壹怔,“黃皮子墳附近有熊洞!”我們三人面如土色,互相對望了壹眼,也不知是誰帶的頭,壹齊發聲吶喊,甩開腳步,踏著積雪沒命地往河邊跑。
今年冬天來得太早,人熊還沒帖夠膘就鉆樹洞巖穴貓冬去了,還沒有完全進入那種半死狀態下的冬眠,如果是被槍聲驚醒了追蹤而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不過我也顧不上多想,先跑回林場就安全了壹多半,還是踩著凍在河面的圓木,按照原路返回了林場,壹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進了木屋後彼此見到對方狼狽的樣子,又都覺得好笑。
胖子把木屋裏的油燈點上,他急於要看看勝利果實,從外邊扯開皮囊,把“黃仙姑”從裏面拎了出來,見它壹動不動耷拉著尾巴,還以為是死了,若是不活著剝皮,毛皮的成色便要差了幾分,而且我和胖子都不會剝獸皮,始終是打算把活的黃皮子拿到供銷社去換水果糖,這時壹見“黃仙姑”好似已經斷氣無常了,都有些心疼,這下子十斤水果糖立馬又變成二斤了。
燕子經常套黃皮子,知道這家夥的習性,急忙出言告訴胖子:“妳千萬別松手,這玩意兒最會裝死,壹松手它就抓住空子躥沒影了,小心它還有壹招……”
胖子本來都要把“黃仙姑”扔到地上了,壹聽燕子提醒,馬上又把手抓牢,死死握著仙姑的後退和尾巴,這時壹件離奇的事情發生了,那“黃仙姑”果然是在裝死,而且它似乎聽懂了燕子的話,知道裝死瞞不過來,不等燕子點破它的第二招脫身之術,立刻從肛門裏放出壹股臭氣。
屋裏油燈光亮雖暗,但還是可以看見胖子手中抓的黃皮子身後冒出大團濃烈的氣體,那團煙霧般的氣體還沒散開,我就覺得壹陣奇臭撲鼻,呼吸為之滯澀,立刻頭暈腦脹,眼花耳鳴,想要大口嘔吐,急忙躥到門邊,把屋門拽開,外邊的冷風壹吹進來,那煩厭之情略減,但仍是極其難過。
燕子也中了招,壹溜煙似的沖到屋外,抓了兩把雪抹在臉上,這時我發現胖子還在屋裏,心中立刻擔心起來,屋中惡臭熏天沒法進去,剛想開口招呼胖子,就見胖子從窗戶裏撞了出來,臉都讓“黃仙姑”的屁遁給熏綠了,由於他就把黃皮子拎在手裏,也來不及躲閃,被熏得著實不輕,他雙眼被臭屁辣得眼淚橫流,根本看不見門口在哪,結果撞到了小木屋的窗戶上,破窗而出,然而即使這樣,手裏還死死的抓著“黃仙姑”,壹面用另壹只手往自己臉上抹雪,壹面罵道:“媽了個巴子的落到老子手裏妳還想跑?十斤水果糖啊……熏死我也不撒手。”
“黃仙姑”被胖子捏得再次暈死過去,我見終於套到了黃皮子,而且團山子上的人熊沒有追蹤過來,心中感覺十分振奮,便對胖子說:“黃皮子的臭屁熏不倒烈火金鋼,小胖妳真是好樣的,天都快亮了,趕緊把它捆了,明天好拿去換糖,最好能再換兩盒煙回來,他媽的天天卷喇叭筒嘬蛤蟆頭,實在是應該改善改善了。”
壹提到能用黃皮子去換糖換煙,我們都興奮不已,看來讓我們看林場還真是個美差事,明天天黑爭取能套只大狐貍回來,那可就發了。胖子盼著能套來更多黃皮子,高興得手舞足蹈,將“黃仙姑”的後腿用鐵絲系了個死扣,給它拴到墻角,然後我們從面缸裏找了些敲山老頭留下的黃米面黏豆包充饑。
吃著粘牙的黏豆包,大夥都覺得非常奇怪,眼下離春節還很遠很遠,敲山老頭從哪搞來這多半缸黃米面豆包?難道這老頭挖社會主義墻角不成?何況他和他孫女又哪裏吃得了這許多豆包?這其中似有蹊蹺,不過我們壹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有什麽不對,只是帶著壹連串的疑問,又吃了許多黏豆包。
這時那剛剛被胖子捏暈過去的“黃仙姑”也醒了過來,我掰了壹點豆包扔給它,可它卻不吃,象是壹個哀愁神傷的美婦人,蹲在墻角望著自己被鐵絲拴住的腿,那副神情說不出的憂傷,水汪汪的大眼中,壹滴壹滴的淌著眼淚。
胖子看得有趣,笑罵:“妳他媽還有臉哭妳,我正要審審妳,趕緊坦白交代,妳究竟偷過人民群眾多少只雞?我告訴妳明天天壹亮我就要代表人民,把妳送到供銷社做成毛圍脖。”
我和燕子捧腹大笑,正當我們自得其樂之際,林場的小木屋外突然間響起壹陣砸門聲,壹個鋸木頭般刺耳的哭泣聲隨風傳來,我趕緊抄起獵槍推開木門,門外夜幕籠罩,朔風夾雪吹得正勁,諾大個林場空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